这些话让队伍内的气氛缓和了很多，楼婷重新把握主导权，倒是没有借此搞什么幺蛾子。一行人吃完饭，便开着两辆车一齐去了十多公里外的明德大楼，当那阴森的楼体映入眼帘时，就算不知道这里是“鬼楼”的人，也都能感觉到一股子不舒服的气息。
  明德大楼的形象很传统，就是一个“凹”字形的楼体，说是“大楼”，其实面积也不算大。它上下六层，在邱县这种地方已经算是高层建筑。主体建筑已经盖完，水泥浇筑什么的都已经完毕，但玻璃都没有装，里面都是灰色调的水泥墙。
  这片区域算是邱县的边缘地带，原本以它为中心，是要盖起来一个所谓的“商业区”的，可因为闹鬼烂尾的大楼，这个计划最终彻底泡汤，程克光损失不少，原本做决策的书记也很是不爽，毕竟这地方弄好了也是一个不错的“政绩”，结果任期内没搞出商业区不说，还莫名出现了这种连续命案，如今情急之下向国安求援，倒也是可以理解的。
  两辆车停在了大楼前方，这里的工地十分简陋，远没有大城市盖楼时那么规范齐整。因为烂尾，工具车辆、塔吊之类的都已经撤走，只剩下一排参差不齐的蓝色金属隔板包围着四周。
  “这些隔板的漆面还挺新。是最后那个案子发生后专门加上的。”下了车的楼婷对着旁边几人道：“估计是为了防止更多人进去‘探险’吧。”
  这个案子大家已经了解，死在明德大楼的七个人里，最后两人是结伴来“探索鬼屋”时跳楼死的。这案子听起来太过蹊跷，可卷宗里的确是这么分析的，为了不让更多人跑来作死，如今大楼已经封锁起来，从外面看，唯一能够进去的只有一个入口。
  “让我一个人来这地方我都不敢，竟然还专门跑到这种地方来找刺激，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能作死啊…”
  颜霜跟在旁边感叹一句，不过她的话让楼婷楼康都有些别扭。赵炎没说话，他走出几步，看到看守的保安披着棉大衣走出来，赶忙上前几步：“大爷您好，我们是程总安排过来的…”
  他上前说明来意，倒是没有拿出侦察证来证明什么。这位保安是个五十来岁的大爷，是个鳏夫——当地似乎对这个有些讲究，认为其八字硬之类的，所以才来看守这个闹鬼的大楼。
  一同在这里的还有其他四个人，整天唯一的工作就是喝茶看报守在外面。赵炎等人的到来，让他们颇感意外，不过程克光应该是提前打了招呼，几番说明之后，这位张大爷便领着几人进入了围墙内的区域，并嘱咐道：“楼里面千万别进去，程总特意让我盯着你们，出了事我可不负责啊！”
  “大爷您放心吧，我们就在您眼皮子底下，谁也不会乱走的。”
  赵炎很是客气，还专门递上了一盒玉溪。大爷一看烟盒，态度明显比之前好了不少。旁边的楼婷这才能体会到“会办事”大概是一种什么体会——要说对程克光那种大老板低声下气，她有些看不惯，但对一个看门大爷也这么客气，这就不是“阿谀奉承”这么简单了。
  她忽然明白颜霜为什么那么评价赵炎：因为有他在，很多事情远比想象中更顺利。正如此刻，当她和楼康开始在地面绘制法阵、摆放道具时，只是在旁边闲谈的赵炎，便已经让看门的张大爷讲出了不少卷宗上根本没有写出来的信息…
  “晚上里面的确总有动静，有时候还能听到哭声。起初觉得渗人，后来习惯了，也就无所谓了。”
  张大爷的胆子不是一般的大，言语间颇有炫耀的意味：“这事俺小时候没少见，坟地里也碰见过穿白衣的女鬼，我那时候还盯着看，也不知道怕，因为见过几次以后，发现这种东西也不能把我咋地…”
  这话说完，旁边的颜霜倒是有些好奇的看了他一眼。因为要协助办案，今天的颜霜处于隐身状态，她就站在张大爷身旁两米的地方，不过后者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被“白衣女鬼”盯着，依旧和赵炎聊着自己的那些经历。
  其中多少是虚构不知道，赵炎对此无所谓。他很会接话茬，几句话又引回了面前的明德大楼：“那张大爷您进去过么？”
  “刚来的时候在一楼转了一圈，白天没啥的，晚上…啧啧，我可不傻，之前死了那么多人，那两个小年轻不就是因为好奇才死在里面了么？我听说他们跳楼的位置就在那边，当时地上还不少血呢。”
  张大爷指了指远处，楼婷望了一眼，发现那是凹字形大楼的中央位置。
  “不瞒你说，晚上有时候能听到女的在哭，暗门几个轮班的都遇到过。不过谁也不会进去看。”
  “那有男人的声音么？”
  “有啊，最近几天好像还频繁起来了。”张大爷抽了两口玉溪，因为舍不得直接把这根烟抽完，他用手指把烟掐灭，将剩下的半截烟架在了耳朵上，继续道：“有时候晚上还会被吵醒，因为里面好像在嗷嗷喊什么话，但我听不懂。”
  这个信息让赵炎眯起眼睛，楼婷和楼康也不说话了，他们都意识到这背后也是个重要线索，但此时谁也没多说，都在等着张大爷继续——遗憾的是他没有再多说什么有用的，开始好奇起了楼婷花的法阵是干什么用的。
  对此赵炎编了个幌子糊弄过去，反正程克光找人来做法不是一次两次了，张大爷对此也不排斥，便饶有兴致的在旁边看着。
  楼婷的法阵花了一个来小时才准备好。她不像赵炎可以使用“死灵之力”，也不像什么名门大派那样念诵几句咒语就能施法招鬼，因此能使用的，都是各个传承中拼凑出来的“基础”东西。
  眼下这个法阵来自于东欧的女巫，是用来探查鬼灵数量和等级的。
  第178章 动机]
  “赵哥，你在外面有什么发现么？”
  楼婷当然不会忘记这是合作做任务，不过询问的结果和她判断的差不多——赵炎摇头道：“在这个距离上，我实在看不到什么东西。呆会我也试试，不过估计还要靠霜姐了。”
  这样的答案，让楼婷立刻意识到赵炎在“测试”时的成绩，恐怕很大程度上来自于颜霜的帮助。当然她此时不会直接询问，而是点头回答：“好，等下我会尽量记录结果，到时候再进行分析。”
  之后她便开始了冗长的仪式。点燃艾草后，楼婷将各种奇奇怪怪的道具摆放在了法阵之上，白色烟雾不断飘上天空，楼婷站在法阵前抽出一柄小刀，轻轻划破了手指——洒下十多滴鲜血后，便静静的站在那里，没有了其他动静。
  如此情景，让想看热闹的张大爷有些失望。以前来这里作法的人往往架势很大，甚至还有搭戏台子开唱三天三夜的。夸张一些的，还能隔空跟鬼魂对话甚至对骂…张大爷并不懂其中门道，只是觉得这玩意当相声听也挺有意思的。
  此时的楼婷闭上眼睛，一动不动的在那里保持沉默。旁边的赵炎也不好打扰，他手中拿着那柄加长后的雨伞，但并没有将伞面撑开。在往旁边站了站后，他瞥了一眼楼体内部，因为拥有“亡者之眼”的能力，赵炎从远处就能看到楼内一些模糊的身影。
  但因为此时是上午，阳光照进楼层之内后，那若有若无的身影便都躲了起来，看不真切。
  在这个距离上是没办法使用搜魂术的，赵炎倒是不急，他只是抽空对着看门的张大爷施放了一次“搜魂术”，之后便默不作声的等待楼婷结束施法。
  颜霜在这时才迈步朝大楼走去，而这边的楼婷却踉跄一步，面色苍白异常。
  “没事吧？”
  赵炎赶紧问了一句，旁边的楼康扶住了她，后者深呼吸好几次，因为她强行借助法阵去探索楼内，耗费的精神太大，此时睁大眼睛眼前也有些发黑。缓了好几秒，她摆摆手：“还行、还行。”
  说罢她便立刻拿过一个本子上，飞速写下一串文字。
  “信息有些模糊，目前能确认的只有这些。”
  楼婷轻轻喘息了一会，继续说道：“里面的确有许多游荡的灵魂，强度不一。最厉害的那个应该算是厉鬼，但现在也躲在了一楼下方，应该是地基的位置。”
  她说着看了一眼头顶的艳阳：“现在是阳气最重的时刻，鬼魂们应该算是陷入了休眠。但我依旧感受到强烈的怨恨…嗯，就是那种很浓烈的仇恨。”
  女巫的侦测法阵，能让楼婷和面前建筑物内这片区域构建一种精神联系，所谓“情绪”，就是精神感知的结果。这种本事是赵炎所不具备的，他问道：“那么情绪背后的逻辑关系呢？”
  “只有把鬼魂放在法阵前时才能探究其想法，在这个距离上实在是够呛。”
  楼婷说完揉了揉眼睛。她刚刚只施法了十分钟左右，但面色却已经非常疲累，仿佛熬了一宿的夜似的。赵炎看出了异样：“先找个地方坐下休息会儿？”
  “嗯，我去那边坐一坐。”
  楼婷没有逞强，显然这种施法的确会让她产生不适。楼康赶紧和妹妹去张大爷的岗亭那边呆着，而另一边，颜霜的身影则漂浮在赵炎的视野中——他自然不会让颜老师一个人进去冒险，所以今天让她在楼体外面观察，无论如何也不能靠近到楼体十米的范围内。
  后者其实胆子也没大哪儿去，让她一个人进这种阴森森的地方探索，颜老师自己也是不会答应的。因此她小心翼翼的在外面观察着，始终没靠近楼体半步。
  赵炎仰头看着，同时和旁边的张大爷继续聊天，后者正抽着剩下那半截玉溪，浑然没察觉到不远处的女鬼，他吞云吐雾，感慨一句：“这里面死得多数都是男的，最后死的是个女娃，听说还挺漂亮哩，好像是邱县一个什么歌舞团的演员，啧啧…”
  这个资料赵炎了解过，最后跳楼的两个人是年轻男女，说是来鬼楼探险。从关系看应该是情侣，男的是个在石家庄学美术回来的毕业大学生，女的则是无业状态，档案上写着是前歌舞团演员。
  “是啊，挺可惜的。年纪轻轻干什么不好，来这种地方寻求刺激。”
  赵炎附和一句，随后道：“大爷，我们这暂时完事了，咱先别在这吹冷风了。”
  “完事了？哦，好，好。”
  张大爷背着手走在前面，后面的颜霜便和赵炎说道：“只在一楼的位置看到五六个虚影，但都躲在了阴影里，看不真切。可能外面阳光太强了吧。”
  这的确是问题，于是赵炎试探道：“张大爷，那我们晚上再过来看看。”
  “晚上？晚上不行啊，程总专门交代的，晚上这里任何人都不能进去。”
  他的态度立刻强硬起来，赵炎又问了几句，其实也是验证着搜魂术给出的答案。听到这些信息，他也不为难张大爷，点头表示可以理解后不再多说。
  楼婷在那边歇息片刻后，精神头终于缓过来些。她其实没必要把自己搞得如此疲累，但小姑娘争强好胜的性子终究难改：有赵炎在旁边，她就忍不住全力以赴的探究楼内，生怕获取的信息不够多而被瞧不起。
  不过楼婷的法阵终究不是高明货色，得到的信息很是模糊，她坐在这里总结了半天，感觉并未比档案上看到的东西多多少。
  赵炎招呼兄妹俩上车暖和暖和，三人一鬼一齐坐在体积较大的lc76里后，楼婷忍不住先问道：“赵哥，你有什么发现？”
  “对这个楼里面的事，我发现不多，不过那个张大爷倒是说了不少事。”
  这话让楼婷很是意外，她愣在那里好几秒，迟疑道：“额，赵哥，你是说霜姐也没发现什么东西么？”
  “不好意思，我——”
  “要进去的话，最好准备充分在行动。所以我没让她贸然闯进去。”
  赵炎截住了颜霜的话，继续解释道：“现在可以确认的是，最近这段时间，程克光晚上偶尔也会过来，而且还带了别人对这里进行什么改造，所以才不让咱们进来。”
  楼婷眨眨眼，她当然明白这信息有多重要——因为赵炎的话清楚的揭示了程克光阻拦他们的动机。而有动机，对于探员而言，便意味着夜幕中点亮的灯。
  第179章 打鬼用的]
  “我个人推测的话，程老板应该是找到了所谓的‘大师’自己解决这事，不想让咱们干预。”赵炎指了指大楼：“而他们晚上还不让咱们过来查，这也是问题所在。”
  “他说不让就不让？这帮人真是无法无天了。”
  楼婷嘀咕一句，但此时长了记性，没有冲动的表示要和程克光撕破脸：“可是…如果晚上偷偷来的话，被发现的概率很大。因为我如果要用法阵，需要准备的东西很多，还要点燃艾草之类的，痕迹太明显。”
  她扭头看了眼车窗外，张大爷和那几个保安的岗亭分列四周，这里都是旷野，几乎没有视野盲区。
  “如果在楼里呢？有遮光罩之类的挡一下，应该好一些吧？”
  赵炎忽然问了一句，楼婷立刻明白他想做什么：“你是说…找机会潜进去？”
  “楼是死的，人是活的，对吧？”
  这话是客观事实，楼婷立刻应下：“没错，那咱们盯梢？”
  “这事我和楼康就行，估计程克光也防着一手呢，”赵炎主动把苦差事揽下，见楼婷想说什么，却是继续道：“今天咱们就先到这吧，天气寒冷，体力消耗的快，我感觉吹得有点头昏脑涨，咱先回去喝口热汤，明天再说？”
  “对，咱们今天不着急，小婷，晚上你弄个盯梢的路线和表格出来，明天我们照着来轮流盯就行。”
  楼康对妹妹最了解，他早就看出楼婷因为过度使用法阵而神态疲惫。以前出现类似的情况，回去大病一场都是有可能的。因此他早就想着找理由让楼婷早些回去休息，此时赵炎这么说，一向不主动发言的他赶紧应下来，生怕妹妹又去逞强不答应。
  楼婷眨了眨眼，她对自己的状态心知肚明，犹豫两秒后最终还是答应下来。有些昏沉的返回森林人上后，她拉上安全带，低声问道：“你说他是故意的么？”
  “当然是故意的。”
  楼康启动了车：“你自己照照镜子就知道了。”
  楼婷赶紧翻开梳妆镜看了一眼，结果“啊”的惊叫一声：“怎么这么黑？！”
  她的眼袋已经肿了起来，整个眼圈都是黑紫色。这副模样简直像专门化妆化出来的一样，楼婷使劲揉了揉，却觉得眼皮越来越沉…她干脆放弃努力，有些无力道：“我只是想查的清楚点而已…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楼康摇摇头，叹气道：“说了也没用，你那么要强的性子，以后恐怕也改不了了。”
  这话说得楼婷低下了头，仔细回想起来，自己这两天的表现的确有些幼稚。和赵炎相比，自己完全像个孩子。她起初是不服气的，毕竟赵炎并没有表现出比自己更高的智商或施法水平来。可聪明人更善于自省，她思考许久，最终还是揉着眼眶低声道：“感觉这两天案子没怎么查，倒是学到了不少东西。”
  楼康没出声，只是暗地里舒了口气。
  另一辆车里，颜霜正在东问西问：“楼婷怎么回事啊？必须要回去休息才行？”
  “具体不知道，但这种状态明显不太对。精神力枯竭以后人是挺脆弱的，我觉得没有必要冒这个险。”
  赵炎把车开上大路。邱县作为县城，此时主干道上的车也是不少。部分路段竟然还会出现堵车的情况，虽然四周大部分都是长城五菱之类的国产车，但好歹也说明如今的华国人的确比以前富裕了不少。
  两辆车走走停停，颜霜在副驾驶继续感叹：“你可真是对谁都这么体贴呢…”
  “他们是为了查案赚积分，我是为了抓鬼，大家顺顺利利的弄完就是了。”赵炎抬手升档，继续道：“你觉得我‘体贴’，说白了还是同理心多一些。”
  “同理心…就是将心比心的意思么？”
  颜霜听说过这个词汇，但并未仔细研究过。
  “可以这么理解，但其实不止这些。”赵炎很平淡的回答着：“理解并尊重，在这方面，我这个老家伙要比他们强。所以很多时候，我可以避免很多不必要的误会，让大家都顺利的合作下去。”
  “哇哦，我是第一次听你说自己是‘老家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