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并不算自我吹捧，因为事实远没有他说的这般轻飘飘。
  “得知颜女士的事情后，我便想建议您将自己的身份公开一下——您可以理解为‘开宗立派’这类事，因为当您拥有一部分势力后，修道界的其他人反而不会暗中下手找麻烦。大家将身份摆在明面上来说，其实也能避免很多不必要的冲突。”
  话说的没错，理也是这个理，但颜霜不是三岁小孩，自然不会只把这句话当字面意思理解。
  换个角度来说，对方明面上是在让自己“自立门户”，可实际上暗示的却是“拉拢”之意——他们以为赵炎身死，四周觊觎者众多，自己一个孤魂野鬼没有人脉和本领去“开宗立派”，最终的选择，多半是良禽择木而栖，找个大派庇护才是万全之策。
  先是吓唬，再是拉拢，纵然褚老话语中客气得很，但颜霜依旧察觉到了他的根本意图。
  “这样啊？我得考虑考虑，不过您不说的话，我还真想过这一点。这样，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您随时和我说就是，这些天我还有些事情要忙，我的联系方式您也有，如果有事，咱们随时聊。”
  颜霜这番话算是半客套半官腔。说完之后，便以还有事情要处理为由，起身告辞离开。
  以前她是没有这份魄力的，但渐渐意识到自己的本领后，自信终究会渐渐改变一个人的行为和性格，加上和赵炎呆的久了，颜老师现在主意正得很。
  她微笑着和孙珂摆手告别，出门上了911离开。
  茶馆的包间内，褚老举杯喝茶，孙珂不敢说话，在旁边保持着沉默。
  “对修道的看法，有什么改变么？”
  “啊？”
  孙珂抬起头，低声道：“有…主要是，更害怕了。”
  “看到这些人忽然死在面前，真是比黑帮仇杀还要吓人。”孙珂摇摇头：“我本以为修道是超然物外求长生，没想到——竟然还是这种丛林法则一样的环境。”
  褚老点点头，也不多说，只是转移了话题：“颜女士恐怕拒绝了我的橄榄枝，不过…如果可以的话，你可以和她保持联系。”
  “我、我感觉有点害怕啊。”
  “鬼也是人变的，记住这句话。”
  褚老笑笑，随即起身：“我去找几个老朋友，你没事的话先回去吧。”
  “好，褚爷爷您慢走。”
  今天褚老来这里是坐的司机开的a8，孙珂送别之后便上了自己的阿斯顿马丁。她拿出手机，发现因为开了勿扰模式，父亲打来好几个电话都没接。
  她没有回拨，直接开始翻看朋友圈。正好群里几个朋友正在约她晚上去跑卡丁车，孙珂想了想，说自己有事，拒绝了邀请。
  车子启动后，她开启了座椅加热在停车场发呆，望着面前街道上人来人往，却总是忘不掉昨天看到的一幕幕。
  最终这位孙女侠拿起手机，拨给了一位长辈的号码：“喂？裴叔叔啊，您好我是孙珂——啊您别客气别客气，我…就是想问一些事情，不知道您方便不方便和我说说。”
  顿了顿，她继续道：“是这样，我想问问——关于第九局的事情。”
  ***
  同一时刻，第九局的会议室内气氛很是严肃。
  “我们的情报工作还存在很大纰漏…敌人都来了两拨了，竟然出了事才发现…”
  “谭平，你这个探员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被教廷选为目标，我需要一份报告。”
  “其他人也不要觉得这是小事，这次事情闹得很大，孙部长的女儿都差点被波及，如果拿不出一个合理改进意见，咱们都没什么好日子过…”
  杨平山局长已经喋喋不休的讲了一个小时，但干货不多，基本都在重复和强调。
  他情绪很激动，副局长们没办法，只能不断低头允诺。待会议结束后，谭平又被留下单独批了一顿——第九局这一次十分被动，昨天晚上事发之后就向教廷提出“严正交涉”，没想到教廷也是脸皮厚的可以，同样抗议华国“无端屠杀教廷无关成员”。
  国际上那些组织都看得出来怎么回事，但华国这边的第九局可不是教廷那种巨无霸组织，依附于政府部门的第九局立刻被安全部上面的大佬一通批，上面批评杨平山，杨平山下来就得批评副局长们，但至于具体怎么做，他也没说个三六九出来，只让一群副局长回去想办法。
  第397章 官僚]
  “好好管教好自己的手下！我知道那个赵炎你挺看重的，但是这一次为什么教廷会找上来专门杀他？是不是他根底有问题？你回去给我写个报告，把一切给我解释清楚。”
  杨平山和谭平不太对付，毕竟谭平是上一任局长的“旧人”，纵然在第九局称得上兢兢业业，可前任局长尚未退休，他便不会放心信任这位手下。
  官场内的斗争是非常残酷而现实的，多数时间，处理内部矛盾的优先级远远高于对外的。哪怕是眼下这种时候，杨平山首先考虑的，依旧是如何把自己的位子坐稳。
  毕竟这一次第九局挨了批评，上面放下话来：每年批的预算不少，结果成果不多就算了，祸事却没少招惹，教廷连续三次在帝都这种地方上肆意行动，甚至导致严重伤亡，如果再有下次，有的是人来替你。
  杨平山感觉这完全是无妄之灾，越想越觉得憋屈，但他也知道，谭平这边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来，骂多了也无济于事。所以拿对方撒了一通气后，杨平山有些厌烦的让谭平离开办公室，随后内线打了个电话，让张副局长过来。
  面对这位铁杆手下，他态度要好得多，只是说起接下来的安排时颇为苦涩：“现在就是这局面了，我倒是想闷不吭声，但上面明显是想让我弄些动静出来。”
  都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喝，对于安全部门下的这些局同样如此。杨平山在行政方面是有水平的，但在异能界这里的确不算资深，思维方式也更多的延续了官场的那些套路。
  “可是…局长，第九局成立以来，去国外执行任务的次数实在不多，欧美大陆加起来恐怕都不超过十次。”
  张副局长小心翼翼的回答。
  “所以这不是问问你么，你觉得怎么交差比较合适？”
  杨平山完全把这种事当做应付上级，丝毫没觉得第九局被教廷闷头打了三棒子有什么耻辱的——毕竟在他眼里，华国挨欺负才是常态。
  张副局长早有腹稿，不过脸上还是装出思考的样子，顿了几秒，说道：“那其实我们不用去刺杀或报复什么，教廷这三次其实都是吃了大亏，咱们万一去杀了他们的人，那反倒是火上浇油…”
  杨平山连连点头。
  “所以我觉得，这一次不如做个样子——就是派人去教廷那里…”
  “干什么？吓唬人？”
  “对，就是吓唬！咱们也不真做什么行动，就拍几张照。比如什么卡西利斯啊、尤里啊、罗尔斯啊什么的那几个主教，让他们明白第九局并非只会被动挨打…”
  张局长说得这办法并不出奇。这种类似《教父》里在别人被窝里塞马头的手段，说起来都是老掉牙的东西，估计真的寄过去，人家都会笑话第九局“又土又low”——不过对于杨平山而言，这就够了。
  历史上那些官僚说瞎话当战功的事早就不胜枚举，打一场仗拿了十几个人头都能吹成“大捷”，如今张副局长提的这个意见，自然也能让杨平山在报告里粉饰成另一番样子。
  要论写报告的能力，杨平山比谭平还强，所以他很快确认了接下来的行动方案，待张副局长离开后，他才坐在办公桌前松了口气。
  “一帮人就不能老实呆着么，非要折腾…”
  他揉了揉眼眶，桌子上放着1037事件的报告，但杨平山现在根本懒得翻看——对他而言，这件事上面已经作出反馈，自己再研究这些东西没有任何意义。
  仔细考虑下一步怎么汇报上级，才是他唯一要做的事。
  而对于谭平之前交给自己的那个《关于成立特别行动小组的提案》，他直接扔到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
  晚上的时候，颜霜拎着外卖去找了林珊。
  后者眼睛肿着，明显心情低落。颜霜看她这样，心里也明白了许多，不过她只能装出沉重的样子，陪着对方吃了顿晚饭。
  当然，颜霜全程没有吃，只是陪她聊了聊赵炎的过去。林珊之前从未了解过赵炎的身世，颜霜则随便从赵炎的记忆中挑选出了一段当故事讲。
  “那…霜姐你是怎么和炎哥认识的？”
  “我啊，当初是想打个人——嘿，你不用那副表情看我…”
  颜霜聊了许久，而林珊听着那些从未听闻的事情，心情也渐渐好转了一些。
  父亲带给她无边阴影时，是赵炎将她拉了出来。如今赵炎离去，若不是颜霜，她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就此沉沦下去…好在颜霜确认1037依旧会继续开下去，因为店里少了一个人，要忙的事情更多，所以颜霜还给她基础工资提了一千。
  这其实才是最实际的东西，也让林珊一直绷着的心情终于完全放松下来：
  “霜姐，炎哥当初有想过这个店铺未来会成为什么样么？”
  她心中暗下决心，一定要将1037打理好。对她而言，逝去的人终究无法返回，自己能做的，就是好好完成赵炎的遗愿…
  结果颜霜听后楞了一下，眨眨眼睛：“额——他也没说过这方面，好像开这个完全只是为了给自己找事做。”
  原本斗志昂扬的林珊感觉一口气没上来，可是想想赵炎平时表现出来的情感，似乎真的对1037没有过多的热情。
  她萎靡下去，抱着奶茶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很是郁闷的样子。
  颜霜看不下去，最终还是道：“眼下的生活最重要，赵炎那家伙…毕竟是特殊部门的。那个地方什么怪事都有，万一哪天他又活着回来了呢…”
  林珊只当她是在安慰自己，叹息一声，没有回应。
  而在另一边，坐在客厅的赵炎泡了壶茶，正用手机和文森特用密文聊天。
  后者此时已经出了华国，因为马上登机，说了声“明天联系”后便不再回复。
  赵炎放下手机呼了口气，随后拿出了一张身份证。
  这是谭平之前给自己的，上面是自己的照片，但姓名却写的“王泽利”。
  第398章 神农架野人]
  伪造身份这类事情，对于第九局来说实在是小事。
  副局长级别的谭平不敢欺瞒这次事件的真实情况，所以赵炎和文森特没死的事情他还是要上报的。
  但为了模糊信息，拖一拖这则信息的曝光时间并不难——于是他在给杨平山的报告重点都放在了威廉的审讯结果上，至于伤亡报告，则说“正在汇总中”。
  杨平山满脑子想着怎么应付上级，连这份审讯报告随便瞥了一眼就扔到了一旁，因此自然不会知道此时赵炎和文森特的真实打算。
  放下身份证，赵炎起身去卫生间照了照镜子。他脸上没什么伤疤，仰起头来，脖子上那道疤仅剩淡淡红印，估计明天就会彻底消失。
  枪伤的伤口已经基本愈合，他拿出拆手术线的小刀自己裁开拽下来，随后便从卫生间的一个柜子里开始拿出各种化妆品来，挑选了十多样后一股脑塞进了从柜子里翻出的旅行箱内。
  加上从衣柜里拎了几套衣服，箱子便差不多装满。大概将东西收拾完后，他坐在客厅重新做了壶水，拿出手机来翻看起了微信。
  除了林珊，其他人目前都不知道他的“死讯”：胡岳川还在私聊自己问1037的事，因为颜霜让他找人去修窗户，听闻特警都包围了那里，小胖子自然会好奇发生了什么。
  赵炎没有回复。
  韩琦发来信息，说她已经从老家回到帝都，二月份开学，但现在正在打工兼职，又问赵炎何时有时间，有些老家带来的特产想送过来。
  他看了看，也没有回复。
  李七夜倒是说了一大堆，点开看了以后，赵炎才发现是医院打伤程新兰的那位装逼犯已经被绳之以法，警察在对方家里找到了私藏的枪支，并由此牵出了一串案子，李七夜说保守估计得判十年起步。
  赵炎倒是放下心来，这样程新兰以后倒也不会受什么打扰了。
  那位给程新兰做看护的胡姐如今定期给自己发报告，赵炎翻了翻，纵然恢复情况不错，可胡姐隐约提出程新兰似乎有离职的想法。
  这件事赵炎拦不住，不过对方受这么多苦，自己是肯定要负责任的。到时候她要是找工作有什么不方便的，自己肯定要去帮忙安排。
  朋友圈里，胡岳川的母亲发了几个鸡汤文；李七夜发的都是在拳馆挥汗如雨的照片。楼婷楼康通常不发东西，但在邮箱里，赵炎看到了下一个任务的具体内容。
  “神农架野人？”
  他看了一眼任务简述，表情有些奇怪：自己让楼婷找个能够用枪的任务，怎么还能扯到野人身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