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没能拦止她。”
  赵舆深摆摆手， 一句话没说，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打开的大门，心里不知在想什么。身后的异能者安静地站着， 谁也不敢打扰。卢劲松越过赵舆深也望着那扇虚掩的门，神情变幻莫测。
  过了一会儿，赵舆深一言不发地往前走，赵业惊了一下，赶上前想拦住他， “赵先生， 易连碧在里面， 不知已经打开了几道门， 万一所有的门全部已经被她破坏了，格斗场的丧尸——”余下的话他没有说下去，但在场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那几道门本被就是为了阻挡里面的丧尸跑出来，如果现在已经被易连碧破坏掉，那么他们现在站在这里， 其实已经跟进到斗格斗场里面差不多。这个时候再里走， 如果刚好有厉害的丧尸跑出来，在场的人谁也没把握自己能跑得过，更别说赵舆深这个没有异能的普通人。
  另外几个人也跟着劝， 只有卢劲松紧闭着嘴巴沉默着，望向大门的眼神甚至还透露出几分热切。赵舆深谁的话也没有听，抬脚便便里走去，其他人没法，只得紧紧随护在他身侧。
  随着一行人往里走，果然，前面几道门都已经被破坏掉了。易连碧显得事先做过了解，知道怎么打开这几道门。一直走到最后那道门前，所有人停下了脚步，望着站在前面的那个女人，心里不知是该庆幸还是愤怒。
  “你背叛我。”默然对视良久，赵舆深缓缓开口说道，声音平静，听不出任何愤怒的情绪来。
  易连碧的脸上没有任何恐慌，相反，她很镇定，或者说是一种什么都不在乎的漠然。破坏这几道大门耗去了她非常多异能，此刻有些撑不住，半边身体都靠在门上。听了赵舆深的话，没什么表情地扯了扯嘴角，低下头眼睛盯着地上没看任何人。
  “这算什么背叛，从来没有效忠过，又哪里来的背叛。”
  “嗯，确实，你没有背叛我，你背叛的是霍侯。”
  易连碧睫毛微颤，表情变了变。赵舆深声音平静没有起伏，话语里却含着淡淡的嘲讽，“果然，再怎么样的感情都是会变质的。既然不甘，何必爱上，既然爱上，何致反目，当断不断，来去反复，你所做一切，在我看来都不过是多此一举。”
  之前被赵业指责而无动于衷的易连碧，随着赵舆深平淡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落下，身体微微颤抖起来，眼中的神情急剧变幻，交织着浓浓的痛苦与深重的嫉妒，看来竟有种癫狂之态。
  旁人看得动容，赵舆深依旧八风不动，神情没有什么变化。他摇了摇头，望着易连碧的眼神透着几许可怜，仿佛是看一只乞食的狗，求而不得，又不被主人抛弃。他看了易连碧好一会儿，淡淡吐出三个字。
  “你走吧。”
  赵业听得一惊，这是要放易连碧走？易连碧破坏格斗场的大门，置基地安全于不顾，赵舆深做为基地第一负责人，既然什么都不做的放她走？
  相较于赵业的惊讶，易连碧平静极了，她似乎没有听到赵舆深的这句话，从刚才的情绪中恢复过来后，重又变成先前那种什么都不再放心上的样子，只是眼神变得更加淡漠，像蒙了层薄薄的灰。
  她抬起头，没什么情绪地看了赵舆深一眼，然后转过身，仿佛身后的人都不存在一样，把手放在门上，继续之前未完成的事情。
  身后起了一阵骚动，赵业犹豫着看了看易连碧，又看了看赵舆深，想上前将易连碧拉开不知怎么就是迈不动脚步。
  赵舆深看到易连碧的动作似乎有些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赵业喊了他一声才回过神来，他没有说什么，掏出了配在身上的晶源枪，对着易连碧缓缓举了起来。
  赵业嘴唇动了动，终是没有开口。
  一声细微的枪响，易连碧浑身剧烈一颤，动作顿住。在她背后，殷红的血泉水般渗出，很快浸湿身上的厚厚的衣服。她没有转身，也没有出声，缓过最初的疼痛后，再次继续手上的动作——只是这一次，动作变得吃力，速度也明显慢了许多。
  赵舆深轻轻皱了眉，眼睛微微眯起，停了片刻，握枪的手纹丝不动，再次扣下扳机——这次对准的是心脏位置。
  易连碧的身体再次一颤，时间仿佛静止片刻，然后，缓缓地倒在地上。
  地上很快泅开大片的血，她嘴里也有血水溢出，将嘴唇染红。
  易连碧倒在地上，身体时不时抽搐着，没有马上死去，眼睛直直望着头顶，不知是否想追寻着什么。
  赵舆深缓缓走到易连碧身边，枪已经收了起来，神情平静看不出丝毫端倪。他俯看地上垂死的人，半晌过后，眨了下眼睛，问道：
  “值得吗？你所有的爱恋，挣扎和牺牲，他全都不知道。”
  易连碧的瞳孔已经在涣散，她或许已经看不清面前的人了，但还能听到赵舆深的话。她吃力地抬起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张了张嘴，被嘴里的血呛地咳了咳，声音微弱，却温柔得不可思议，仿佛带着无边欢喜。
  “我……爱过……他……”
  手举至一半，无力落下，永远不会再闭上的眼睛，似乎在最后一刻看到了自己毕生执念的美好事物，让她微笑了起来。
  赵舆深站在尸体旁边，望着那双没有闭上的眼睛，仿佛地上的人还活着，用聊天般的口吻低声问道：
  “你做了什么，他不知道，如今你死在这里，他也不会知道，等你去了那边，真的不会后悔吗？”
  静静地站了片刻，叹息的声音仿佛是从喉咙里发出，离他最近的赵业也没能听清。
  “真蠢啊，我不会像你一样蠢的。”
  最后一道门虽然没有完全被破坏掉，但也差不多了，而被破坏掉的门短时间内也没办法修好，赵舆深留下整个异能大队，让他们守在入口。
  让人将易连碧的尸体处理了，临走前，赵舆深严肃地交待卢劲松，“不管从里面出来的是什么，都必须将其永远地留在这里。”
  卢劲松听了没有太大反应。他们送进那么多异能者都无一生还，两个人再加那样一群废物，能活着冲破最后那道大门吗？
  如果最终从里面出来的是不知成长到什么程度的丧尸，那么他们外面所有这些人，或许都将葬送在这里。
  可是，那又怎样呢？
  卢劲松望着敞开的大门，心底没有一丝害怕。
  甘棠将自己与霍侯身上所有能吃的都给了那个少年，只是随身带着的一点零食，吃饱不可能，稍稍抵点饿。他们没想过自己会落到这样一个地方，身上自然不会带那么多吃的。
  等级高的异能者一个礼拜不吃东西问题不大，所以现在留给甘棠与霍侯的时间，也就七天左右。
  吃了甘棠给的东西，少年似乎就默认了她跟霍侯进入自己的地盘，虽然依然没有亲近的意思，却没表现出排斥来。之后甘棠给他探查时也没有躲。
  无论是异能者还是丧尸甘棠都非常了解，但这个少年却让她感到不同，给她的感觉，既不像是异能者，也不是丧尸。探查良久，甘棠的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霍侯在旁看着，忍不住出声问道：“怎么了？”
  甘棠收回手，看向一块手指长巧克力舔到现在还没舔完的少年，眉头微蹙，似乎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转过头，对上霍侯关心的视线，甘棠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他体内有丧尸病毒，但并没有受感染。”
  霍侯听得一愣，有丧尸病毒而未受感染，这倒是第一次听说。一般人感染丧尸病毒会转化为丧尸，而异能者若被丧尸咬了，要么靠自身异能化解掉，要么撑到治愈异能者帮其化解掉。病毒留在体内，人却没事的例子，之前从未见过。
  “应该是免疫者。”
  “免疫异能？”
  “嗯，自身一切丧尸病毒免疫，所以即使吃了丧尸肉也不会被感染。只是——”甘棠说到一半停下，没有继续说下去。
  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去吃丧尸的肉？而在经过了一切之后，没死于丧尸之手，也没饿死的少年，却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免疫异能者极其稀少，上次见到还是两年前在某个休息点捡到的一具尸体，被带回去给科研院的人研究。
  而现在这个，是活的免疫者。
  不过，也就这样了，如果他们不能离开这个地方，不管是不是免疫者，下场照样还是死。
  将控制室仔细检查一遍，确认足够坚固，不会有丧尸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猝不及防之下给他们一爪子。
  有了安全的后方，霍侯与甘棠开始猎杀丧尸。
  这里原是供人娱乐的格斗场，现在，是生死存亡的猎场。
  第156章 孽缘
  斗尸场的丧尸等级都不低， 或者是，等级低的都已经被吃掉。霍侯与甘棠杀了三天，将级丧尸好几十，连丧尸王都杀掉一只， 当然也付出了霍侯重伤断掉一臂的代价，如果不是甘棠耗去大半异能给霍侯治疗，他恐怕就要成为独臂霍侯了。
  然而，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这里还有一只超越王级的丧尸，就算没有达到皇级，也相去不远。
  斗尸场的丧尸等级超过甘棠预料， 或许， 活着离着这里的想法， 终究只能是一个想法了。
  那只准丧尸皇并没有像其他丧尸那样攻击甘棠两人， 而是像沙场上的将帅一样，指挥士卒为其冲锋陷阵。
  它知道自己的领地多了两名活人，这是它的大餐。每每霍侯与甘棠出现的地方，这只准丧尸皇就像幽灵一样出现，远远地观望， 虽然不出手， 但给霍侯与甘棠带来的压力，却比这里所有丧尸加起来都大。
  甘棠知道，想要离开这里， 他们与这只准丧尸皇终有一战。
  不是它死，就是己亡。
  控制室里，霍侯与甘棠正坐在一个收拾出来的角落里。虽然受重伤的是霍侯，还断过一臂，此时的看起来却比甘棠要精神。他默默地将这几天收集到的晶核拢过来清洗干净，末了递给旁边的甘棠。
  甘棠身上披着一条半旧的毯子，垂着眼皮，脸色略有苍白。她接过霍侯递过来的晶核，握在手里，闭眼默默运起异能。晶核上有起了一层非常薄的白光，像雾一样笼罩在晶核表面。当白雾散去后，露出来的晶核润泽透亮，内里似乎闪着若有若无的华光。
  放下晶核，身上的力气仿佛也随之流逝，甘棠的脸色似乎又白了一些。
  霍侯紧锁眉头，脸上的担忧越来越重，却说不出阻止的话，见甘棠又拿起另一枚晶核，霍侯伸手盖住她的手背，低声道：“先休息一会儿吧。”
  甘棠顿了顿，没有坚持。她往后靠了靠，霍侯稍稍移动一下，让甘棠刚好能靠在自己怀里。甘棠的头垂在霍侯肩上，有些无力地闭上眼睛，霍侯用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脸，触手冰凉，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帮甘棠拢了拢身上的毯子。
  “这些晶核，除了恢复消耗异能，应该够我们升一级。”甘棠闭着眼，轻声开口说道。
  霍侯收紧抱着甘棠的手臂，视线在地上那堆晶核扫过，没有说话。
  以他二人现在的实力，完全不是那只丧尸的对手，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升级，吸收丧尸晶核是当下唯一的选择。然而直接吸引晶核，虽然见效快，却后患无穷，只有净化过的晶核，才能在吸收后不对人体造成危害。
  晶化晶核的方法，科研院的人一直在研究，至今没有突破性进展。在这个世界上，现在有能力净化丧尸晶核的，只有甘棠。
  又要杀丧尸，又要净化晶核，还时不时得为他治伤，甘棠就算是神仙也会累的。虽然在杀丧尸时，霍侯尽量都揽到自己一边，但在有强敌在旁窥伺的情况下，甘棠又怎么可能完全袖手。
  “棠棠，末世结束后，你想做什么？”不想气氛太过沉重，霍侯故作轻松地问怀里的甘棠。
  听到这个问题，甘棠有些发愣，睁开眼看向霍侯。霍侯低头望着她，温柔地对她笑，抬手将她脸颊两侧的头发细心捋好。
  “结束后？我没想过。”存在甘棠脑海中的所有记忆，似乎都跟末世有关——之前的已淡忘，之后的未经历。她还真没想过，末世结束后自己要如何。
  上一辈子末世有结束的时候，只是那个时候她已经死了。
  而现在看来，她似乎也很难活到末世真正结束的那一天。
  甘棠慢慢垂下眼眸，眼神有些黯然，耳边却听到霍侯低沉带笑的声音响起，胸腔发出的震动有如闷雷。
  “就是没想过，现在才要好好想想。我想跟棠棠到处去旅游，我们还没过蜜月呢，你觉得怎么样？”最后一句话，霍侯凑到甘棠耳边，一边亲吻着她的耳尖，一边用极低的声音呢喃问道。
  甘棠觉得有些痒，轻轻躲了下，随后跟着笑了起来，点头道：“好呀。”
  望着巧笑倩兮的甘棠，霍侯心中被巨大的满足填补，他在心中发誓，无论如何都要带甘棠走出这里。
  甘棠躺在霍侯怀里休息了一会儿，想起什么似乎地扭头四下看了看，“那个孩子呢？”控制室里就他们两个人，原先的主人却不知去向。
  “不知道，回来时就没看到，到现在也不见人影。”霍侯也觉奇怪，那个少年虽然还是有些神智不清的样子，但这些天看来也并非完全不能沟通，只是一直不曾开口说话。在他们出去杀丧尸时，少年偶尔也会跟着去看，那些丧尸从他身边穿来穿去，完全当他不存在。有时不小心撞上，两方各退一步，不打不吵，礼貌谦让得很。
  两人说了一会儿，便又继续刚才的工作——实则主要是甘棠继续工作，霍侯只是负责清洗一下晶核表面的污秽，很快完成，接下来只是陪着甘棠而已。
  在今天收集的晶核快处理完时，那个少年回来了，手里还捧着什么。霍侯与甘棠的视线同时望去，少年瑟缩了下，但还是慢慢地走了过来，摊开双手递到甘棠面前，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给。”
  少年的声音沙哑难听，像是嗓子被烧过一样，但实际上只是太久没发声而已。
  甘棠的眼睛因意外而稍稍睁大，不仅是因为少年开口说话，也为递到她面前的东西——那是一堆用衣服包裹着的晶核。甘棠扫一眼，甚至能从中找到几颗属于异能者的晶核。
  甘棠看向霍侯，霍侯沉吟片刻，伸手接了过来，“多谢。”
  他们现在最需要的，确实是这些晶核。他二人所收集的晶核，都是当天杀掉丧尸取来的，而这座斗尸场的各个角落里，不知埋葬了多少丧尸和异能者，这人在斗尸场活到现在，自然最清楚。
  “你叫什么名字？”既然有交流的可能，霍侯当然愿意多一个帮手。这人以丧尸肉为食支撑到现在，很难说若一直出不去，还能活多久。再说，以那样的方式活下来，时间越长，神智溃散得越厉害，到最后，即便不死，只怕也和真正的丧尸没多少区别。
  “杰……杰……”不知是发不出那个音还是忘了自己的名字，少年只说出一个“杰”字。他说话时望着霍侯，眼神还是有些呆滞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那我便叫你小杰吧。”霍侯不想为难他，何况问名字只是为了方便称呼。霍侯的目光在小杰脸上扫过，见他脏成这幅样子，实在有些可怜，便说道，“我给你擦擦脸吧。”
  被困在这个斗尸场，虽然没有食物，水却是管够的。
  当脸上的污黑被擦净，露出一张清秀略带稚气的脸来。霍侯微微叹了口气，这个孩子比他之前猜想的年纪还要小，最多也就十六七岁，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