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莺发现露西亚表情不对劲时，她体内的魔力已经变得狂躁不安——这正是魔力噬体的征兆，对于一名经常练习，并且在成年前放空所有魔力的女巫来说，实在有些不可思议。
  解决办法是爱葛莎提出来的。
  作为目睹过无数女巫觉醒的前联合会成员，她很快想到了对策。
  冰女巫让斯佩尔·帕西召唤出魔力通道，导出露西亚体内反噬的魔力，由容纳量最大的安娜负责转接，再利用神意符印将这部分躁动的魔力吸收。
  令人惊讶的是，导出的魔力直接点亮了四颗神石，激活了神意符印。安娜没有一秒迟疑，果断对着空旷地带将其释放出去。
  那一瞬间，小镇上空被一颗金色的太阳照亮，刺眼的光芒穿透城堡墙壁，直刺没有星芒的天空，厚厚的云层在夜幕中现出身形，万道流苏在人们头顶中流淌，美不胜收。虽然只持续了短短数息时间，但当时的景象堪称神迹。
  结果是值得高兴的——露西亚最终安然无恙，并且还在这次成年时进化出了新能力，和一年前的安娜如出一辙。
  不过麻烦也不是没有，变故发生之时差不多是晚上八点，民众大多还未入睡，肯定有不少人目睹到了这一奇景。罗兰回到房间后，还得思考如何向民众解释这一现象。
  “殿下，总管巴罗夫求见。”门口的亲卫敲门道。
  “让他进来。”
  满头白发的巴罗夫快步走进办公室，还没行礼便径直问道，“殿下，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夜晚会突然出现白昼？”
  果然是冲着这道光芒而来，罗兰瞄了眼对方脸上的黑眼圈，就知道他跟自己一样，也没怎么睡好。如果不是入夜后城堡严禁外人出入，他恐怕当时就会找上门来。
  “不用着急，坐下来说，”王子指了指桌前的椅子，“先喝杯红茶吧。”
  慢条斯理地给对方倒了杯热茶，他才将露西亚成年之事大致说了一遍，“这只是一次意外而已，你无须担心太多。”
  “所以……这是女巫造成的？”市政厅总管的眉头皱了起来。
  “不要往魔鬼方面瞎想，”罗兰很快猜到了对方的心思，“除了这破旧的城堡缺掉半块墙壁外，没有人因此受伤。”
  “可是镇民们会往这方面想，”巴罗夫摇头道，“他们大多数接受的是娜娜瓦小姐无害的治愈能力，而不是像这样能够破坏城堡，引起天象变化的骇人能力。”
  “所以我想到了一个解决方法，”罗兰喝了口茶，缓缓说道，“你待会安排手下把这个消息传播出去：昨晚出现的金色光芒，是因为王子殿下捕捉到了天上的雷霆，其目的自然是为了给他的领民带来光明。”
  “啥？”巴罗夫怔了怔。
  “我很快就会在边陲镇架立起供电设备，它的本质和天上的雷电一样，”王子简单解释了几句，他知道自己说得深了对方也听不懂，“这套设备可以使得小镇在晚上也灯火通明，正好能和消息吻合上。”
  “是、是这样吗？”总管惊讶道，“您真能制造雷电？”
  “它本身就无处不在，”罗兰耸肩道，“不过你要记住一点，这只是传言，所以一定要按‘传言的方式’传播，明白了吗？”
  为了避免给自己今后的普及教育造成影响，类似言论必然不可以太深入人心，只要能暂时给民众一个模棱两可的解释，将讨论的源头导向自己就行了。
  巴罗夫离开后没多久，建设部长卡尔·梵伯特也来到了城堡。
  “殿下，做晚……”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罗兰扶额道，“先坐下来再说。”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恐怕今天一整天都要为这件事解释个不停了。
  好在卡尔并不会像巴罗夫所想的那样深，听完后他只是感叹道，“原来安娜已经这么厉害了。”
  “当时的确是十分果断的处置，”罗兰赞同道，“如果再晚那么几息时间，恐怕消失的就不是墙壁，而是整个卧室了。”
  “那墙上的豁口……”
  “就用砖石填补吧，具体方案你来安排，今天黄昏之前完工就行，我会让闪电和蜂鸟协助你的。”王子说道。修补好墙面后再让索罗娅画上一道仿真涂层，应该就能使城堡外观恢复如初。
  “遵命，殿下。”
  正如自己所料，接下来首席骑士卡特·兰尼斯、第一军指挥铁斧、炼金师凯莫·斯垂尔轮流过来询问了一遍昨晚的变故，每个人在意的方向也各不相同。
  卡特最在意自己有没有受伤。
  铁斧最在意光芒是否来自魔鬼的攻击。
  而凯莫最在意的是……神意符印和硝酸甘油哪个威力更大。
  直到讲得口干舌燥，罗兰才将这些人打发走。他斜靠在椅背上，正准备打个盹，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
  最后一个登门的是提莉·温布顿。
  “不用担心，昨天的景象是……”
  “我已经知道了，”提莉打断了他的话，“来这儿之前，我问过安娜小姐，她告诉了我事情经过。”
  “呃……原来如此，”罗兰清了清喉咙，坐直身体，“还有什么别的事情吗？”
  “我只是有些在意，为何会发生这样的意外。”提莉缓缓说道，“根据爱葛莎女士的说法，觉醒也好，成年也罢，只要平时保证一定量的训练，就很难出现噬体症状。这跟我们凭经验摸索出来的结论基本一致，沉睡岛的女巫也从未出现过类似的状况，为什么露西亚反而陷入魔力反噬之中？”她说到这儿稍稍停顿，笑着摇摇头，“至于高阶觉醒，我倒不奇怪了……自从来到边陲镇后，感觉每天都能看到几个似的。”
  每天几个也太夸张了……罗兰给她倒了杯茶，沉思片刻后才开口道，“我倒是对露西亚的变故有一个初步的猜测。”他从抽屉里翻出一张成绩单递到提莉跟前，“这或许就是原因。”
  第四百二十八章 魔力探寻
  “……成绩？”提莉疑惑地接过单子，扫了两眼，“她的进步倒是挺大的。”
  “的确，”罗兰点点头，“露西亚·怀特来自金穗城的商人之家，本身在文字和算术方面就有着一定的基础，加上对自然理论课接受良好，才有了这样的成绩。”
  “我并没有怀疑你说的‘加深对世界的理解和认知能够促进能力进化’，”提莉撇撇嘴，“不过这跟魔力反噬有什么关系？”
  “根据对莉莉、叶子、谜月等人观察，能力进化时同样会有提升身体容纳魔力上限的效果，我觉得这个效果跟世界的认知程度同样有着极大的关系，”罗兰结合爱葛莎说的“古代高阶觉醒”和小镇女巫“能力进化”的差异，将自己的猜想详细解释了一遍，“它们本质上是一回事，但片面或孤立的顿悟效果，其魔力提升程度远不如全面、整体的世界认知——谜月就是极好的例子，虽然她是女巫联盟的一员，却是通过顿悟方式完成了进化，其魔力水平远远不如安娜和索罗娅。”
  提莉思索了一会儿，很快明白了罗兰的意思，“你是说露西亚小姐是因为之前一直处于低魔力水平，无论是平时还是觉醒日，身体都是以这个魔力强度来适应的。而这一次成年时恰好同时引发了进化，才导致体内魔力顿时翻了好几番，使其远远超过了身体所能接受的程度？”
  “大致如此，不过我倾向于这两者并不相同，”罗兰掰着手指道，“对于魔力来说，几个关键提升点分别是觉醒日、成年日和进化，看起来效果似乎一样，但我认为前两者是被迫增长，而后者却是主动提升的。”
  “为何这么说？”
  “因为能力进化不会出现魔力反噬症状，”王子缓缓道，“如果两者没有区别的话，安娜进化时急剧增长的魔力只会害死她。我假设女巫身体对魔力容纳量存在一条警戒线，超过这个界限，身体就会感受到反噬之痛。而每日的训练可以逐渐提升其上限，觉醒前排空魔力的目的也在于此。”
  “警戒线？有趣的说法……”提莉若有所思，“你认为露西亚小姐进化时增长的魔力过多，导致预留给觉醒日强制涌入体内的魔力空间不够，才最终超过了界限，造成了这场意外？”
  “没错，安娜虽然和露西亚一样，也是在成年时出现第一次进化，但她之前的魔力存量本身就十分惊人，对反噬的警戒线也比一般女巫要高得多。”罗兰顿了顿，“另外这同样可以解释为什么斯佩尔将狂躁的魔力抽离后，露西亚就恢复了正常——那些魔力本就不属于她。”
  “你的这个观点……倒能说明很多问题，”她将发梢撩至耳后，撑着下巴思忖道，“为什么魔力同源，在女巫体内却表现出不同形态；为什么外界游离的魔力只有在女巫觉醒时才能看到——因为它们只有在被女巫接受后才会成为自身的一部分。”
  罗兰笑道，“觉醒可以看作吸引魔力前来，但最终只能留下一小部分，而进化则是将自身的这一小部分扩大、增强，认知程度越广泛，强化效果也越好。至于进化没有次数限制亦合情合理——探索世界怎么可能会有尽头嘛。”
  “我突然有些好奇。”
  “什么？”
  “你如果是一名女巫的话，进化后魔力究竟会达到怎样浩瀚的程度？”提莉掩嘴笑道。
  罗兰差点呛了口口水，虽然他是很想亲自体验超凡能力的奇妙之处，但要付出如此大的代价还是敬谢不敏了。
  “你编写的这些教材，我能带一份回沉睡岛吗？”她挑了挑眉头。
  尽管对方的语气听起来十分随意，不过罗兰注意到她的右手轻轻捏住了裙摆。
  “当然没问题，”像这种最基本的送分题他肯定不会选错，而且一般来说，回答得越果断越好，“能帮助沉睡岛女巫进化的话，对边陲镇来说也是好消息。更何况，你还是我的妹妹。”
  随后他便感到左边肩膀被夜莺狠狠掐了一下。
  “……”提莉没有对后半句话作出回应，而是微微点头道，“谢谢，那我先告辞了。”
  “嗯。”
  看来自己表现得还是太浮夸了，在没有得到可信解释前，这种套近乎的话语她可能并不感兴趣。
  但令罗兰意外的是，走到门口时提莉停下脚步，回头轻声说道，“有时候，我更希望你不是我的哥哥。”
  ……
  提莉离开后，罗兰仍怔怔地坐在办公桌前，脑中全是她最后那句话。
  不希望你是我的哥哥，这是什么意思？
  “喂，傻啦？”夜莺现出身形，在他面前摆了摆手指。
  “你觉得她刚才那句话，到底想说明什么？”
  “我哪知道，”夜莺耸耸肩，“大概觉得你当盟友比当亲人更合适吧？”
  罗兰自然不会往不该想的方向去揣测，经过半个冬天的相处，他已经十分了解这名王室女子的性情。
  难道，她想表明的意思是，其实并不希望四王子回来？还是单纯因为自己拉关系导致的反效果？
  “你反正不是她的哥哥，那么在意干什么，”夜莺翻身坐在桌上，撩起长腿，掏出一片鱼干塞进嘴里，“而且当你说出那句话时，简直不需要用能力都能看出你在说谎。”
  呃，是这样吗……罗兰摸了摸鼻子，那么看来答案应该是后者？
  “另外，提莉既然不是亲妹妹，把《自然什么什么原理》都交给她没有问题吗？”
  “那个叫《自然科学理论基础》，”王子叹气道，“冬天好几个月时间，你觉得她不能抄一份下来吗？我敢打赌，她对上面的内容已经滚瓜烂熟了，即使如此，她还是正式向我提出这个请求，足可以看出对方的态度。”
  至少从政治联谊的角度上来讲，提莉诚恳得无可挑剔。
  他稍顿片刻，接着说道，“而且沉睡岛主要是由女巫组成，就算全部进化，依靠的仍是女巫的力量；而我不同，这些知识不仅能让女巫进步，也能让民众进步……我依靠的是所有人民的力量。”
  第四百二十九章 元素分离
  迎着呼啸的北风和飘雪走进北坡山后院，露西亚关上木门，将寒冷阻隔在外。
  入冬后，院子上方就搭起了一圈木棚，虽然有些影响采光，但至少可以避免积雪将这里掩埋。
  院子一旁燃烧着熊熊篝火，站在门口都能感受到火焰产生的热浪，露西亚脱下手套，将冰冷的双手对着篝火，吸取它的温度。
  “冷吗？”站在工作台前的安娜偏过头，“来我这儿，我给你取暖。”
  “啊……谢谢。”露西亚小跑到她身边，随后全身被一团温热的绿火包围，就像是浸泡在城堡的浴池中一般，从头到脚都感受到了舒适柔和的暖意。
  真是方便的能力……露西亚羡慕地想，她从来不必惧怕严寒。
  “暖和了吧？”
  “嗯！”她用力点点头，“你在制作什么？”
  “不是，一些新枪支的零件，”安娜捏起一根中间套有活塞的细长钢管，来回拔插了两下，“殿下说他也没有一次成功的把握，需要反复试验才行。”
  这些零件外表锃亮光滑，显然用的都是最好的钢材，并经黑火细致削切过。在没有来小镇前，露西亚根本不会想到铁器表面也可以做得像玻璃一样平整，简直就像是一个个艺术品。
  而这些艺术品也有自己的一份功劳，想到这里她便忍不住翘起嘴角，罗兰殿下和安娜都说过，没有高品质的材料，就算加工手段再精确，得到的成品也只会千疮百孔。
  “殿下没跟你一起来吗？”安娜收回绿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