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梁接口：“她认识那对母子。”
  “也许不是认识，但她一定看过其它资料，”她顿了顿，“比如情商训练营的家庭情况问卷。”
  吴梁摘下眼镜，疲惫地揉了揉眼睛：“她这么做有什么目的？”
  “暂时还不清楚，”林璇想了想，“不过我觉得她和蒋维扬可能只是合作，甚至是互相利用。”
  “我们之前一直忽略了一件事”，她下了床，趿着拖鞋在房间里踱着步，“到现在为止遇到的几次事件，看着像是同一个人策划的，其实并不是。姚姬庙里的神像、耽美小说的角色、养老院的阵法都涉及到大量戾气，是违背天道规律的存在。
  “但是蒋维扬的实验室不一样，”林璇抚了抚下巴，“他们割除魄，制造容器，植入别的东西，是另一个体系，原理从根本上是不同的。”
  吴梁这时候眼前已经出现马赛克了：“……但是养老院的阵法是柳木鬼设的，帮蒋维扬植入魔物的也是他……”
  “对，他就像一座桥，把两边联系起来，”林璇一边向坐骑解释，一边理顺自己的思路，“我猜柳木鬼因为某种原因投靠了紫姑，可能是有求于她，紫姑顺势利用他，利用蒋维扬……
  “问题是，”她皱了皱眉，“她打算利用蒋维扬干什么？她利用小蛇把我牵扯进来又是为了什么？还有，神像、角色、阵法……她搞那些干什么？大量的戾气又是从哪里来的？”
  吴梁被她一连串问题弄得晕头转向：“……要不你和小蛇商量一下？”
  林璇斩钉截铁道：“不行，他现在只是个凡人，他家那个鬼的问题已经解决了，剩下的事和他无关，说什么也不能把他牵扯进来。”
  她的声音一沉：“还有一件事我很在意，小蛇的逆鳞为什么会在她手上？”
  那时候她赶到小蛇身边，他身上遍体鳞伤，缺了许多鳞片，她没注意逆鳞还在不在。但是事后她把小蛇葬在璇玑山，封在山脉中，下了无数禁制，没有人能靠近他。
  所以他的逆鳞只可能是之前丢失的，逆鳞被拔，他的法力会大受损耗，如果是战斗中被拔的也就算了，如果是紫姑在之前用了什么手段取走的……那就等于是她间接害死了小蛇。
  刺骨的寒意爬上她的脊背。
  就在这时，只听电话那头的坐骑说：“有个问题我好像知道答案了。那些戾气是哪里来的……你打开地府客户端，看一下开屏广告。”
  林璇心头突地一跳，仿佛有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来，她连忙打开地府客户端，熟视无睹的开屏广告飘出来：“……四合一多功能和谐力过滤机，机芯采用蓬莱最新专利技术，有效分离并炼化戾气、煞气……”
  所谓的“蓬莱最新专利技术”只是商家营销的噱头，这家公司注册在地府，林璇一查，注册地正是在紫姑的辖区。
  和谐力过滤机售价八百单位和谐力一台，便宜得令人难以置信。
  林璇一直把它当成智商税，因为根据天道的原则，天地间的清气和戾气此消彼长，就算把戾气分离出来，又往哪儿排污呢？
  现在她知道那些戾气都到哪里去了。
  第94章 94
  林璇一个电话打给姚姬, 八百万情感大v昨晚直播到午夜，这时候正睡得昏天黑地, 被林璇电话微信双管齐下闹醒。
  姚姬：“喂，姥姥……大清早的干啥呀？”
  林璇没跟她寒暄，单刀直入：“你有没有买过和谐力过滤机？”
  “呃……嗯……啊……”姚姬支支吾吾，“怎么突然问这个？”
  林璇气不打一出来：“买过几台？”
  姚姬干笑两声：“不算多……就五台……”
  林璇：“……这叫不算多？”
  姚姬：“真的不算多, 司命买了九台呢，秦广王也有七台……而且他们买的还是二代, 功率比我的一代高了两倍。”
  林璇：“……行吧。”
  “我们也不是故意瞒着你……上次群里有谁提了一嘴, 你不是说那是智商税嘛，我们就没敢说。”
  林璇：“过滤下来的戾气往哪儿排, 你们就没想过吗？”
  姚姬有点心虚气弱：“机器会把戾气煞气压缩封装, 外观有点像蓄电池, 他们公司定期会派人上门回收，应该有办法处理吧……”
  林璇都快气笑了：“怎么处理？往地底下一埋吗？”
  戾气只有用和谐力化解，不然就是把它填埋到地心也没用, 达到一个量级的时候就会有灾祸降世，造成生灵涂炭。
  这些姚姬都知道，所以她没有底气反驳林璇，沉默了很久，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我们也知道这样不靠谱，可是……实在是太难了, 就说我吧, 刚开始做博主的时候, 我宣扬的都是‘婆媳之间退一步海阔天空’、‘婚姻的基础是相互尊重和理解’……可是它没用啊，没人爱看我怎么办呢？苟了三个月粉丝才一万，里面还有一半是僵尸，真僵尸……
  “现在我写斗婆婆打小三，那些东西我自己看着都作呕，但是架不住它能火啊，群众就爱看这个，能怎么办？”
  “再比如司命，他是天上的星星，那逼格，对吧？现在在干嘛？他那些几百上千人的群，每个人都指望着不劳而获、一夜暴富，他难道告诉人家行善积德指望下辈子？”
  姚姬的声音里充满疲惫：“姥姥，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们做神仙的有责任教化凡人，可是我们穷得连日子都过不下去了，只是我一个也就算了，堕魔也好，殉道也罢，也就那回事，可地府那么多鬼还指着我们养呢，撂了挑子扔给谁去？”
  林璇无言以对，她知道姚姬说的都是事实，就在不久以前，她也在为每个月的电费焦头烂额，如果不是运气好，她现在应该还在贫困线上挣扎。
  现在她算是小有积蓄，站在她的立场说什么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她想说什么，还没开口就被姚姬阻止：“我知道你大方，愿意把自己的钱拿出来分，可是换了你你能要吗？偶尔找你救个急可以，让你养着我们算怎么回事呢？”
  林璇哑口无言，易地而处她也没办法接受，他们有自己的骄傲。
  “况且你现在虽然情况不错，但是以后的事很难说，明星也不能几百年上千年地当下去，”姚姬接着说，“我们也知道那东西有问题，都想着先拿来救救急，过渡一下，等情况好一些就把那些戾气给中和掉。”
  林璇叹了口气，三言两语把紫姑的事说了一遍，电话那头半天没有反应。
  林璇知道她不好受，耐心等她缓过来，过了很久姚姬才哑声道：“她图什么啊？”
  林璇沉默了片刻：“我有个猜测……你还记得像灵的事吧？那座塑像只有几十年的历史，积攒的信仰肯定不够它生灵，更不可能让它成神，但是它差点就成功了。”
  姚姬想了想：“是啊，我到现在还想不通，就好像它根本不受天道约束，完全在天道法则之外……”
  “这是不可能的，”林璇说道，“一开始我也这么想，但是如果紫姑有这个本事，早把我们一网打尽了，根本不需要在背后搞这些小动作。
  “所以我猜她是用了什么方法瞒天过海，但是应该有苛刻的限制条件，可能只在很小的范围里成立。
  “不管是像灵、小说角色还是养老院的法阵，都像是某种小规模的实验，这几个是我们发现的，没发现的有多少呢？”
  姚姬听得直起鸡皮疙瘩：“姥姥你别吓我……做这种实验她是要干嘛？”
  林璇思忖了一下：“你记得吧？天道是有自我修正功能的，如果同一类bug不断出现，它就会调整规则去适应这个新常态。”
  姚姬：“啊……好像仿佛大概是有这么一说吧，讲座的时候我睡着了……不过这需要大量同类事件吧，这个数量级一年半载的肯定做不到。”
  “你怎么知道只有一年半载？如果当年小蛇就是她害的，说不定从一千多年前就开始布局了。”
  姚姬：“我头发都竖起来了……天道改变规则，会怎么变呢？”
  林璇沉默了一会儿：“如果天道现有规则下出现了许多漏网之鱼，它又不能自己把漏洞补上，它会怎么样呢？”
  姚姬：“姥姥……你是不是近墨者黑被你家失足总裁传染了？我看你的智商好像有点脱离人民群众了。”
  林璇：“……天道是远古众神的协议你还记得吧？打个比方，他们写的就是底层代码，天道自己完成剩下的工作，不断进化，应付不同时代的需求。
  “但是现在天道的自我进化和修正失效了，它会不会判定是底层代码出了问题呢？
  “如果要修正底层代码，天道会把这工作交给谁呢？”
  姚姬声音一沉：“我们……”
  “天道可能会暂时放开对我们的限制，”林璇缓缓道，“不知道这个时间会持续多久，但是我想，应该足够紫姑做些大事了。”
  她顿了顿：“比如偷天换日，用戾气代替信仰，把魔道变成新的天道。”
  姚姬倒抽了一口冷气。
  林璇接着说：“如果真是那样，她之前应该做得很隐蔽，最近却频繁露出马脚，让我发现了几次，还用小蛇的鳞片来引我入局……我估计她的计划只差最后一步了。”
  姚姬爆了句粗口，但是她不得不承认这猜测有道理。
  林璇：“从她最近做的几件事来看，她根本没把凡人的生死放在心上，如果真的让她偷天换日，你说她会怎么做？”
  她顿了顿道：“她肯定不介意让凡人受点苦，来点天灾，来点战乱，只要留着足够的凡人给她不断提供戾气就行了，这比获取信仰容易太多了。”
  姚姬被她说得不寒而栗：“你打算怎么办？”
  林璇哑声道：“如果小蛇真是她害的，我会亲手杀了她。”
  她停顿了一下：“我需要你帮个忙。”
  三天后，地府众神都收到了“第十二届地府领导人峰会”的邀请函。
  以前大家日子还好过的时候，他们时不时会借着开会的名义聚在一起公款吃喝玩乐改制以后就没有公款了，要去开会不但得倒贴食宿费用，还得向主办方付一笔活动费。
  地府这些穷神哪来的闲钱，所以这“峰会”已经停办好几年了。
  今年主办方不知道从哪里拉来赞助，竟然解决了经费问题，而且地点还设在在南海龙王的深海行宫。
  这年头龙王们日子也过得紧巴巴，只好把行宫腾出来开发旅游业，其中就属南海龙王的行宫占地最广，也最豪华气派。
  一收到邀请函，群里的穷神们立即热火朝天地聊起来，大家纷纷表示出钱的不知道是何方冤大头，也不怕赔掉裤子。
  冤大头鬼王殿下只能对着手机默默垂泪。她不知道紫姑手里有什么底牌，但是神仙打架，遭殃的是凡人，对方无所顾忌，她却会处处掣肘，紫姑不是蒋维扬那样半人半魔的小角色，不是区区一个十方境能困住的。
  所以她得找个由头把紫姑引到远离人间的地方，深海中的龙王行宫就是很好的选择。
  这种千载难逢的薅羊毛机会不容错过，群里所有神都打算参加，紫姑起初推说最近有点忙，众神好说歹说她才答应同去。
  会议时间定在一周之后，她的计划只有姚姬和吴梁知道，为免露出端倪，她连司命他们都瞒着，毕竟他们几个和紫姑交情匪浅，万一言行举止流露出一点什么，免不了会打草惊蛇。
  林璇把手头上的一些工作处理完，不知不觉就到了出发前一天。
  她犹豫再三，还是给宋翊发了个消息：【有时间一起吃个午饭吗】
  宋翊很快回复：【好】
  两人约在林璇工作室附近的一家餐厅。
  自从林璇从宋翊家搬出来，他们这还是第一次见面。
  宋翊仍然穿着一丝不苟的定制西装，外表和上次分别时没有太大不同，但是林璇总觉得他有哪里不一样了。
  两人挑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来，随便点了些东西。
  服务生离开后，一时间没人说话，两人都定定地看着对方。
  最后还是林璇先开口：“宋总最近怎么样？”
  其实他们每天晚上都会在微信上聊两句，互相道个晚安，对彼此的近况都很了解，她这明显是没话找话的寒暄。
  宋翊却微微垂下眼皮，用指尖敲了敲玻璃水杯：“不怎么样，你呢？“
  林璇心不在焉地接口：“我挺好的。”
  宋翊：“……那就好。”
  说着拿起水杯喝了口柠檬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