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鞠礼就丢给高蔷一堆资料收集任务。
  有的是外部资料的收集，有的是内部资料的收集，还有的续约做资料加工。
  这些工作都是为发行工作做准备——回头肯定是要去见爱果视频平台的对接人的，见面总要制作ppt展示给对方看。
  ppt的制作，需要建构在大量的信息和资料储备基础上。
  她对自己的要求，是不能有漏洞。
  上午约见郑子夏的时候，她也会要求他提供他手头所有的发行ppt模板，寻求他的技术支持。
  双方必须紧密合作，才可能把发行工作做好。
  鞠礼还是希望，这次的发行工作，郑子夏能承担起主力工作，让她来打辅助。
  不过还是要开会的过程中，感受下他的综合状况，如果不行，就压着他来打辅助，自己上。
  人生哪有什么乘风破浪，都是逼良为娼！
  快到十点半开会时间，鞠礼收到高蔷一封邮件。
  里面做了几个近期爱果视频平台热播网剧的分析，她简单扫过一眼，便在里面找到了一条让她疑惑的结论。
  【……《致命主妇》拥有大量男性用户，证明在国内，该类夫妻冲突，绝对女性视角，攻击渣夫的内容，并不排斥男性，甚至有稳固的男性用户群体……】
  她皱了皱眉，这个分析她也没有做过，所以并不确定这项结论的正确性。
  但《致命主妇》她看过，里面的丈夫基本上就没一个好鸟，全是恶人，各种被嘲被骂被攻击。
  男性用户到底是以怎样的立场代入阅读的？
  她无法理解。
  想了想，她便转头喊道：“高蔷。”
  “嗯？”高蔷从玻璃间隔另一边，转头一边望过来，一边应声。
  “……”鞠礼见对方在那儿坐的贼稳，没有一丝一毫要抬屁股的意思，心里无奈的叹气。
  真是从小养尊处优的姑娘，面对别人质问点名，没有任何谨慎恭敬的态度。
  这淡定从容的架势，缕缕让鞠礼感到无力。
  “你过来一下。”她淡然开口道，并没有把个人情绪通过语气传达出来。
  高蔷便应声起身，绕路而来。
  鞠礼想要通过考校工作，来驯化高蔷，但这不代表她要开口骂人。
  如当下她让高蔷绕过半包围结构的阻隔玻璃墙，其实也是一种施压手段——
  高蔷起身走过来的过程，无形中就会有自己弱于别人，被别人差遣的感受。
  绕路过来的时间里，她会疑惑鞠礼喊她的目的是什么，这也是潜移默化的压力和焦虑产生过程。
  是以，当高蔷在鞠礼办公桌对面的客座椅子坐下时，已然是一个示弱的状态了。
  鞠礼便没有咄咄逼人，只转过自己电脑屏幕，指着上面她疑虑的一行字，问道：
  “这个结论你是怎么得出的？”
  “往上查资料查到的。”高蔷一贯的作风，问一句答一句，答的还很不深入，不靠题。
  鞠礼反省了下自己，一定是她问的不够清楚。
  “证明男性用户‘大量’的数据是什么？”
  “啊……没有数据。”高蔷怔了下。
  “没有数据，如何得出这个结论？”鞠礼皱眉。
  “我去豆瓣看了下，评论区有男性用户评论。”高蔷抬起头，一本正经的回答道。
  鞠礼险些被气的背过气去。
  “首先，‘沉默的大多数人’这个概念听说过没有？”
  “呃……”高蔷抿住唇，尴尬的耸起眉。
  “大多数不看这部剧，和不喜欢这部剧的人，不一定会留下评论。可能发现不喜欢，自己就默默离开了。而留言的人是有限的，你不能根据有个别男性用户留言，推断出任何结论！”鞠礼眉心紧锁，语气变得很重。
  “……”高蔷微微攥起拳。
  “其次，所有结论的得出，必须有依据，而且必须是切实的依据。绝对不能信口开河，这对于做项目来说，是致命的！”
  鞠礼面对高蔷难堪的表情，并没有口软，该批评的地方，必须点名，不然不仅不利于她的管理，更不利于高蔷的成长。
  “这个结论的得出，必须有数据依据，没有男性用户和女性用户的比例对照数据，就把这一条去掉。”鞠礼一字一顿道。
  宁可无结论，也不可胡乱下定论。
  “好……”高蔷点了点头。
  “最后！高蔷，做事情必须有依据，不能偷懒，更不能应付工作。尤其是在你我之间还处在互相了解的阶段，你更应该谨慎细心的工作，以期给我留下好印象。”
  她深吸一口气，喝了口水，才意味深长道：
  “第一印象最为重要，若我觉得你是可靠的人，以后我对你的信任和放权就会愈多，你工作过程就会觉得自由。
  “可若初步互动过程中，我对你的印象就是不可靠。那以后你的所有工作、所有话，我都会首先保有怀疑态度。
  “就会让你产生一种，跟着我工作举步维艰的痛苦。你明白吗？”
  “……”高蔷抬起头，先盯着鞠礼看了一眼，又快速转开视线，显得有些懵。
  “先回去工作吧，有空慢慢想。”鞠礼朝着她摆了摆手，这动作如有神韵，完全是钟立言的小动作。
  看着高蔷的背影，她连喝了好几口水。
  还没跟郑子夏开会呢，就已经消耗掉了许多气力。
  十点二十，鞠礼拿着笔记本电脑，和各种文件，带着高蔷直奔会议室。
  刚坐下，郑子夏就来了，也带着他的发行经理，和两个发行女员工。
  发行部门实际上并不需要很多员工，已经算是人丁不兴旺的了，但跟鞠礼一比，阵势上还是赢了。
  好在鞠礼坐在办公桌边，表情淡然，背脊笔挺，气势上没输。
  还没坐下，郑子夏就叹了口气，眉心紧皱，表情非常的负面。
  把会议室里的气氛都带丧了。
  正巧这时候王一曼带着几个人，从会议室外的玻璃门前走过。
  一个个都笑容满面，一副工作顺遂，阳光灿烂的样子。
  郑子夏斜眼扫见，脸色更是不好。
  再看鞠礼像个泥菩萨似的，一直淡着脸坐在那儿，他更来气了。
  “鞠秘书，这事儿是你跟老板提一下，还是我去提呢？咱们现在反悔，应该还不算很晚。”郑子夏说罢就抿住了唇，苦着脸，表情认真。
  跟着他过来的三个人也都朝着鞠礼和高蔷望过去，眼神透着几分打量。
  瞧见高蔷时，都忍不住露出几分不以为然——搞妹子眉毛舒展，眼神里天然带着种懵懂神色，一看就是个憨憨，不很聪明的样子。
  乌合之众，何以成事？
  ——发行同事们如是想。
  ——鞠礼抬眼扫过他们时，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兵王》这个项目，kpi是每一集1500万。爱果平台在今年出价最高距离这个数据并不远。近期他们在考虑的华盾影视项目《仙女记》，出价是一集1550万元。整个市场的高端趋势都是在一千五百万左右一集，爱果现在的市值仅次大胖鹅，就代表它今年必然会购入一部大部头。你不去争这个名额，就会被其他诸如《仙女记》一样的项目争走。”
  鞠礼并没有理郑子夏的再一次退堂鼓，跟他多废话一句都嫌浪费口舌。
  说完上面这些话，她目光横过跟他过来的每一个人，神色不善。
  “……”郑子夏皱起眉，“现在不是爱果视频平台的问题，是跟王一曼和大胖鹅平台——”
  鞠礼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再开口，语气可就没有这么客气了：
  “这一次，是《兵王》这个项目，你放弃了。那么在公司里，你就可能不得不放弃所有如《兵王》一样的项目。紧接着，不如《兵王》的非头部项目，你也可能抢不过，然后呢？”
  “……”郑子夏抿着唇，想开口，一时却想不出反驳的话。
  其他发行同事们也都面色沉重起来。
  高蔷则转头朝着鞠礼望过来，盯着对方脸上英气十足的表情，咬了咬嘴唇。
  鞠礼目光炯炯盯着郑子夏，冷笑了下，“郑副总监，您接下来是要带着你的人，干啃占云的死工资，放弃所有奖金了对吗？不过，这家公司恐怕不是家养老院。”
  郑子夏被激怒了，他微微红了眼睛，便欲开口跟鞠礼针尖对麦芒。
  鞠礼却突然话锋一转，将笔记本电脑往他的方向一转，这是一份文档，里面有关于《兵王》这个项目的各种信息——
  如导演是谁，历往成功项目有什么，获得过什么荣誉；
  主演是谁，流量如何，历往成就如何；
  制片人是谁，编剧是谁等等。
  “郑副总监，这是我这两天收集的关于《兵王》项目的资料，我一会儿发给您，您看看有没有什么错漏的信息。另外，发行过程中，需要做ppt和一些资料吧？这些由谁来制作？”她一瞬间便收起锋芒，语态冷静平和，变得公事公办了。
  “……”郑子夏一口气憋在喉咙口，不吐不快，想吐却又吐不出来了。
  鞠秘书老家四川的吧？
  从小学变脸长大的吧？
  “……我来做，到时候定稿一起把关。”他深吸一口气，终于还是顺着她的话题，转到了工作上。
  那口气便憋在了胸口，化作如刀冷芒般的目光，恶狠狠的盯向鞠礼放在桌面的纸张文件上的一行字：
  【总监王一曼，下属经理级别人1人，主管级别1人，普通发行员工2人……】
  md！
  王一曼连下属人数，都比他多一人！
  可恨！
  而坐在鞠礼身边的高蔷，把嘴唇都咬白了，也不自知。
  她悄悄打量会议室里的人，最后又将目光转回年纪最轻、气势却绝对不输人的鞠秘书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