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44)
作者:沈轻舟      更新:2021-06-14 01:50      字数:3429
  天哪,她要晕掉了!
  “你在干什么?”
  “你在干什么?”
  李建明和醉酒男的声音同时响起,他们分别走到了少女李敏敏和男孩儿身后。
  而此刻,少女李敏敏正在玩一台小小的掌上电脑,男孩儿则在偷偷看漫画书。
  李建明二话不说,操起少女李敏敏的电脑就扔砸到了地上;醉酒男则将男孩儿的书撕得稀烂,往地上狠狠一扔。
  少女李敏敏和男孩儿都跳了起来。
  少女李敏敏:“这是我跟同学借的!”
  男孩儿:“这是我同学的书!”
  李建明:“就是要给你一个教训!学生的任务就是好好读书!你别给我想些其他有的没的!”
  醉酒男:“我的话你都当耳边风了是不?老子辛辛苦苦赚钱送你去读书,你就这么给我乱搞?!”
  少女李敏敏说:“可我总能有些别的兴趣爱好吧!我是人啊,不是只会读书的机器!”
  男孩儿说:“爸,我觉得我……不是读书这块料。”
  李建明说:“什么兴趣不兴趣的?我跟你讲,除了读书,其他通通都是假的、没用的。你爸我是过来人,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读书是你唯一的出路,知道吗?”
  另一边,醉酒男也在讲:“读书是你唯一的出路,知道吗?再让我发现不好好读书,我打断你的腿!”
  发泄了一通,李建明和醉酒男就出去了。
  少女李敏敏忽而伏在桌上,伤心地哭了起来,“我就是不喜欢读书啊,谁规定每个人都要会读书的……”
  她旁边的男孩儿虽然没哭,可他耷拉着脑袋坐在那里,看起来非常低落。“读书是我唯一的出路,读书是我唯一的出路,”他喃喃自语着,忽然一拳捶在桌上整个人爆发开来,“可我就是不会啊,我能怎么办?!”
  接下来,房间里的场景没有变,生活在左右两个对称空间里的女孩儿男孩儿,却在快速长大。
  女孩儿经历了初中、高中,到成年,她变得越来越像如今的李敏敏。
  男孩儿的经历则要更多一些,他高考落榜了,早早出来打工;2年后,他认识了现在的妻子,两人一起走入婚姻的殿堂,他们生了一个女儿……
  感觉就像在看一场快进的电影。
  而男孩儿的婚姻生活并不完满,他厌恶父亲的暴力,却也继承了他的暴力。婚后,他时常打骂妻儿。最终,他和妻子离婚了,独自一人抚养女儿。
  忽然,右边空间里的男孩儿起身走到左手边,张口就朝房间里正在玩电脑的李敏敏喊:“给我好好读书!读书是你唯一的出路!”
  男孩儿彻底变成了李建明。
  看戏看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不,还是有人不明白的。
  不知何时起,李敏敏已走到了小希和耳洞精身前,直面场景中的李敏敏和李建明。
  这会儿,她又开始步步后退,嘴里喃喃着自语:“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觉得你应该明白。”小希道。
  “不!我不明白!”李敏敏回身,很激动地冲小希大喊。
  “喂,讲话放尊重点!”耳洞精立时道。
  小希摆摆手示意他没关系,想了想,她看着李敏敏道:“父母是我们从小接触的第一个人,我们每个人都会深受他们的影响,而几乎绝大多数人,都会复制父母的性格和生活模式,也就是所谓的受原生家庭的影响。”
  “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你又来说教了?”李敏敏警惕。
  小希摇了摇头,“我想说的是,你从小受父亲的折磨,而你的父亲,他从小也是被这么折磨过来的。刚才你也看到了,他只是在复制他父亲的模式……”
  “那又怎么样?!”李敏敏很激烈地打断她,“他自己受伤受苦,难道就可以把那些苦加诸在我身上吗?我又做错了什么?我那么爱他,他却只会打我骂我!”
  “所以,你决定不爱他了是吗?”小希说,“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决定不爱他的?我想,应该是你很小的时候吧。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相反,我很理解你。”
  “有那样的父亲,真的非常非常令人痛苦。我想,你只是在保护自己,包括你这次的离家出走也一样,你只是想让自己不再受伤而已,因为那个家让你窒息,因为他一次次让你失望,连和他多待在一起一秒钟,对你来说都是种折磨。”
  李敏敏没有说话,她转过身去抹了抹眼泪。
  耳洞精也没有说话,他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小希。
  “你知道我最恨他什么吗?”半响,李敏敏忽而开口道。
  小希想了想,说:“我都是为了你好。”
  李敏敏猛地抬头看她,眼泪一下子就落下来了:
  “是啊,我都是为了你好,我都是为了你好,他……总对我说这样的话,我妈妈也是。”
  “还有,‘难道我们做父母的会害你吗?’他们也爱对我说这个。可你知道,这些话对我来说,有多沉重吗?他们所以为的好,并不是我想要的好!而又因为他们是我的父亲母亲,生我养我的父亲母亲,我太爱他们了,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拒绝他们!我其实很胆小,真的好怕他们会不高兴!”
  “可按他们的想要去做,我不会快乐。我去做我自己,又会招致他们的激烈阻挠,我同样不会快乐。我永远处在痛苦矛盾纠结中!我要疯了!!!”
  “是啊,真的很辛苦。”小希很温柔地看着她,“父母亲总是希望我们为他们的人生、他们的期待、他们的喜怒哀乐负责,这是因为他们从来都没有学会为自己负责,相信我,大多数父母亲都只是还没有准备好要做父母的小孩儿而已。”
  “很多人身体活到了四五十岁,心理却还是小孩子,他们把应为自己的人生承担的责任投射到了子女身上,希望子女可以完成自己的期待,满足自己未尽的心愿。可你自己都做不到的事,却要求你的孩子去完成,这不是很吊诡吗?这对子女来说太承重了。”
  “而且相信我,一个学不会为自己的人生与喜怒哀乐负责的人,永远不会满足。当你完成了他的一个期待,他永远会用下一个更高的期待来要求你。你永远没有解脱的一天。”
  “人不应该为了父母的期待而活,每个人都要学会为自己的人生负责。”
  “当你做自己,活得足够精彩,让你的父母看见原来人还可以这样活,你的行为对他们产生了刺激,促使他们改变,这才是真正的孝顺!”
  泪水“吧嗒吧嗒”掉下来,李敏敏哭了,哭得很伤心。“啊——”她好似要把这些年里所受的所有委屈伤心通通都哭出来。
  小希叹了口气,走上前,重重拥抱住了她。
  “你父亲其实是爱你的,只是他用错了方法。”小希轻轻拍着李敏敏的背,“他从小被他父亲打,被他父亲骂,他所接受的都是打骂教育。没有人教他正确的方法,他又没有经过后天的学习,以至于他觉得这就是对的,便把这一套沿用到了你身上。说到底,你父亲他也是个可怜人,受害者。”
  李敏敏趴在小希肩头,沉默了一瞬,她说:“我知道,可我还是不想原谅他。”
  “你当然可以不原谅。”小希说,“没谁规定人一定要原谅自己的父母啊。他们对你造成的伤害不是一朝一夕,而是十几年!对自己多一点耐心,也多给自己一点时间吧。”
  “嗯!”李敏敏重重点头,“你真好。”
  小希笑了。
  后面的耳洞精不满了,他瞪着李敏敏:“喂,抱够了没有?”
  李敏敏刚要说话,整个空间开始摇晃。
  耳洞精被晃得猛地撞去了墙上:“怎么回事?!”
  李敏敏和小希也一起跌撞在了桌子上。
  李敏敏咬唇:“我们现在是进入了我爸和我共同的意识空间里,这个空间是外面那台机器建构的!机器设定的运作时间是半小时,现在时间到了,他……要醒了。”突然被小希一把抓住了手腕。
  李敏敏:“?”
  小希很认真地看着她:“你也醒吧。”
  李敏敏张了张口:“我……”
  “一起出去吧!
  一定会有解决办法的,我们一起来努力!”小希说话的功夫,整个空间摇晃得更厉害了,大块大块的石头从头顶上方掉落!
  “你一直躲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再这样下去,你在外面的身体是要衰竭的呀……啊!”话还没说完,就被迎面而来的耳洞精猛地一扑。
  “咳咳咳——”小希被烟尘呛到。
  下一刻,他二人双双栽倒在地上,而方才小希站立的地方,一盏大灯砸落下来。
  小希还想探头和李敏敏说话,被耳洞精一把按下了头。男人高大的身体密密实实笼住了她,确保她不会再被掉落下来的东西砸到,他才不耐烦地朝后面喊,“到底要不要醒,给个准话!”
  “我……”李敏敏还在犹豫。
  “唉你讲话温柔一点啦!”小希拍他。接着,她试图把自己从耳洞精身下扒拉出来,却冷不防听见轰然一声爆响。
  整个世界崩塌下来。
  小希茫然睁大了眼。
  耳洞精只来得及用力把她的脑袋按进自己的肩头。
  李敏敏只觉得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