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6章 番外三百六十八 回忆者的归零
作者:陈施豪      更新:2021-06-18 07:09      字数:2269
  大一回来的那个暑假,周平和唐依绕着m高中转了个圈,企图将之前与赵阑珊和罗凡一起走过的地方都故地重游一遍。
  但这种追忆之旅走了一半,两个失去初恋的少年少女胸口仿佛坠了一块重重的铅石,越往回忆中深入,便愈感到窒息。
  所以周平提议暂时中断这场追忆之旅,在这个沉闷的夏天到海边游个泳。
  “快点儿去冷饮店吧,我都快融化了。”
  唐依走到离海不到50米的地方,便蹲了下来。
  “唐依,你怎么像雪妮子一样啊,一见太阳,整个身体都往外冒汗。”
  周平趁机摸了下蹲着的唐依肚皮上的三层褶皱。虽然他这样说着,但他的身体转了个朝向,沿原路返回。
  他们穿过沙滩,朝着商业大街走去。在葫芦岛沙滩站的一个有滚梯的出入口,新开了一家冷饮店。冷饮店的蛋卷冰淇淋和冰镇桃浆都很好吃,而且街边上有很宽的人行道和树荫,所以这里就成了海边旅游的人们聚会的场所了。
  他们两人坐在瘦削的山毛榉树下,边喝着冷饮,边让从城市中心那边的热风吹着全身。剩下的时间里,他们看着不知穿着哪一家公立中学校服的美少女飘然从身边走过,或者就是听着周平那些比较荒诞的故事。
  总而言之,大一暑假的最后一个午后就这么悠然自得地度过了。去海边玩、游泳这个计划反倒被他们两人完全抛之脑后。
  冷饮店内,形形色色的人吵闹着,很是混乱。周平和唐依两人各自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然后就围坐在冷饮店外的山毛榉树下。
  “没事儿吧?喝那样的东西。”
  唐依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停留在周平的手上。
  周平手里拿着的并不是普通的饮料,而是掺了冰水的杨梅烧酒,还是半升的大瓶装。
  “我又不是烂酒品的罗凡,这么点酒不会醉的。”对于刚成年的周平来说,他也是第一次尝试,喝了两口之后他的醉意渐渐上来,然后将头撇过一边对着唐依说话,“对了要不要来点那个女高中生手里的甜点?”
  说到罗凡,唐依和周平两人都忍不住想岔开话题。
  “那是什么呀?”
  “是那种边上有豁口的酥饼,里面藏着水果馅,因为有豁口的原因,里面的油分在制作的时候流出了,只剩下干脆的面皮。”
  “那,给我两个吧。”
  “老板,两个水果酥饼,猕猴桃馅的。”
  由于光线晃眼,周平躲在镜片后的眼睛眯成一条缝隙。他用这眯成一条缝的眼睛看坐在他对面的唐依,而拿过水果酥饼的唐依低着头一个劲地吃着手里的东西一句话都不言语。
  以前周平和赵阑珊坐在一起的时候,坐多久就聊多久的天,仿佛两个人之间有着永远都聊不完的话题似的。
  但现在周平和唐依在一起后,他才发现,并不是当初的自己和赵阑珊之间有聊不完的话题,而是当初的他们生怕冷场,然后对方不搭理自己。所以周平和赵阑珊在一起的时候,两个人都拼命的讲话,怕没话说之后两个人在一起会变得很尴尬。
  不过现在周平才发现,其实两个有共同语言的人坐在一起,就算一句话不说,两个人眼睛对眼睛都不会感到无聊,这委实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吃完我们去哪?”
  唐依戳了戳一直盯着她吃东西的周平。
  “看电影去吗?”
  周平晃过神来。
  “这附近没电影院吧?”
  “私人桑拿馆里的休息场里有大幕布的,不过都是些日本的老旧电影。上次我和人去看过,看的是日本片《在世界的中心呼唤爱》。”
  “日本片我是绝不会看的。”
  “why?”
  唐依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颜色:“我是中俄混血,我爷爷是抗战那会到俄国军工厂造武器的中国工人,我奶奶是俄国烈士家属,我舅公就是支援抗日战争死在战场上的俄国士兵。”
  “这样啊,那算了。”周平咬起自己面前的水果酥饼,仰着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吃完馅饼后,唐依和周平站在十字路口,看着信号灯变红,再变黄,最后变绿。这期间两个人都没说一句话,只是静静地站着,仿佛在等眼前的路灯跳转到自己喜欢的颜色似的。直到两人身后的车辆堵成了麻花辫,两个人才十分缓慢地走过了十字路口,手也就刚刚举到肩膀的高度,两个人都无力地默默分手了。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此时的周平和唐依都承认了并接受了能作为彼此的替代品,但对于旅行途中共住一个房间或是住在同一个宾馆这件事都有些反感,反复背离了他们曾经在心底许诺过的东西。
  虽然此时的他们都不属于完整的男孩或是完整的女孩,但两个人对于在睡不着的夜晚赤诚相见一同舔舐伤口这件事还是接受不能。
  所以在十字路口分别后,他们没有必要高高举起手来进行告别问候,也许是因为太热了,而且反正到了明天两人还是要见面的。没有被太阳晒黑的手掌的白色刚刚一闪之后,由于疲倦而蜷缩的那些背影就消失在各自旅馆的那个方向了。
  但其实,谁也没有那么累,却还是显出十分疲倦的样子。
  仿佛在成长的过程中,两个人慢慢花时间一点一滴建造属于自己的私人世界,不容易别人进入的、只属于自己、藏着任何人都不能碰触的痛苦回忆的私人世界。
  建立了这种私人世界的人,自己一个人进入那里,可以再某种程度上放鬆下来。但是,不得不特意建造那样的世界本身即意味着他们自身是容易受伤的。
  况且,即便是那个世界,在别人看来也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世界,就像纸壳箱搭的小屋,稍微大些的风一吹,就不知被吹去哪里了。
  女生:“明天见。”
  男生:“早点睡。”
  女生:“嗯。”
  十字路口的少男少女挥手告别,他们将朝着各自借宿的旅馆行进,所有对话、场景、独白像合上盖子的计算器,将计算了一天的数据简单归零,场所撤回,意义解体,世界远离,剩下来的只有各自麻木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