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多小时的飞机，到东阳之时刚接近傍晚。
  天色发昏，路灯未亮。
  阴天，天气预报上是说东阳近两天，应该也要下雪。
  关新月在东阳有房，通源总部也暂时在这边。所以刚出机场，她司机早就等着接人。
  韩东跟她同乘一车，先把人送到居所，才开着她的车告辞去往商场。
  买了点东西，去拜访岳父夏龙江。
  嘴上说不顾忌他意见，事实上岳父也阻止不了什么。是礼貌跟其它方面，韩东一点不想在开会的时候驳他面子，需要私底下把人说通。
  在他看来这应该没问题。
  一开始是准备质押振威的不动产，仔细盘算了下，即便银行那边破格扩贷，也解不了海城资金需求。所以剩下的唯一方式就是股权质押，以个人持有的振威股份及公司其它方面的权利进行质押。
  这样一来就简单了，韩东之所以必要给股东开个会，走个流程而已。
  夏龙江没搬家，一直都居住在市中心附近的那栋高档小区内。
  提前打过电话，知道他在，坐电梯到门口，摁了下门铃。不消片刻，徐嘉璐就过来打开了门。
  不意外来人是谁，还是有点拘谨，不知作何称呼。
  韩东对岳父这个年轻妻子，也没办法称呼，点点头提着礼品进了里面。
  家里挺大的，少说也有一百三十平的面积。客厅宽广，一应家具摆放讲究，装修时尚，色调明亮。
  沙发上坐着在看新闻的夏龙江，不远处还有一个看上去两岁左右的男孩，虎头虎脑，眼睛很大。本来在抱着手机看动画片，也抬起头打量突然出现的韩东。
  是夏龙江跟徐嘉璐的儿子，大名好像是叫夏柯，小名团团。
  韩东以前在夏龙江住院期间还抱过他一次，被尿了一身。印象里小不点一个，如今已经这么大了。
  夏龙江这会关掉电视走了过来：“小东，来啦。”招呼着，又看向徐嘉璐：“你去楼下饭店多打包点菜回来，我们爷俩今天喝一点。”
  韩东面对他是有点别扭的，孩子姓氏的问题上，因姑妈跟他冲突，他跟夏龙江芥蒂难免。那以后，寻常就基本没碰过面。翁婿关系，早就淡化许多。
  不过既来则安，他顺着入座后，目光转向偷偷看自己的小男孩。
  两双眼睛对视，夏柯继续埋头动画片，并不搭理。
  夏龙江算是老来得子，一眼能看出来的宠溺。乐呵呵的：“团团，这你姐夫，打声招呼。”
  韩东接过他递来的水喝了一口，暗暗怪异。但真论起来，这小屁孩确实是该这么称呼。
  示意叫不叫无妨，他转而打量着周边：“爸，听小梦说，你这段时间挺潇洒的。经常一家三口自驾游……”
  夏龙江乐：“嗯，前几天刚从南城那边回来。太漂亮，气候也好。可惜穷，那边消费太高，房价也贵，不然真想定居下来。”
  韩东装听不懂他说什么，打趣：“小梦有钱，让她帮您买房。”
  “指望她？我还不如指望今年振威年底分红……她跟你岳母一种人，钱只救命，不救穷。对了小东，今年振威发展的还可以，应该可以分红吧。”
  韩东双手交叉，略认真道：“爸，发展阶段的公司，利润都拿去发展了。别说今年，往后两年您也别想分红的事。要真用钱跟我说，我拿给您。找欧阳也可以，财务备的有钱，就是让股东提前借支挪用的，太多了估计不行。”
  夏龙江摇头：“年龄大了，就图个安稳。算了算了，暂时也不用。”
  “您跟我爸年龄差不多，年轻着呢。走出去，别人肯定不会把您往四十岁上想。”
  夏龙江爽朗笑笑：“你爸最近身体怎么样，很久没见面了。”
  “特别好，跟杜阿姨一块打理婚介所，天天挺开心的。”
  闲聊，叙旧。
  韩东见夏龙江并不谈他电话里提前沟通的那些，犹豫了片刻：“爸，我今天来是想让您帮个忙。明儿我打算在振威开个会，您就别参加了。”
  “为什么啊？”
  韩东不适应这样，明明心知肚明，又非故作不知。索性直言：“有几个股东比较尊重您意见，您不同意，会上肯定抬杠，闹不愉快，没这个必要。”
  夏龙江反常：“你今天来意看上去不是跟我商量。”
  韩东挪开视线：“该商量的电话里全都跟您说过，您有商量的意思么？”
  “我也是为你好，你投资海城就算了，现在又要拿股权进行质押，一旦出现任何问题，我是经不起折腾。没错，是你一手把振威带起来的，但我也没亏你跟小梦，我从快百分之六七十的股份，降到现在不到百分之十一，基本全给你们俩了。小东，还想怎么样啊？”
  “爸，我接手的时候，振威欠一屁股债。我跟小梦把自己公司卖了，来还这些，算是换来的手里股份。是，您是看小梦份上，没计较那么多。我们俩也没计较过，当时不计较，你说现在继续翻旧账，有什么意思！”
  夏龙江脸色难看：“你是非要质押振威股权不可，任何话都听不进？”
  韩东苦笑，揉了下涨痛的眼睛：“爸，咱们是翁婿。我尊重您，才会选择开会之前来您家里。不是来争执跟吵架，是不想会议上您亲自反对。因为反对了没用，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肯定给扮难堪，您受不了，我也不想这么做。”
  僵持，徐嘉璐提着饭菜走了进来。
  夏柯似乎感受到了点大人间的气氛，哇的张口就哭，跑过去抱住了她。
  韩东愣住，耳畔是孩子哭闹的嘈杂，面对着的是岳父那双陌生的眼睛。
  他想不通，他抵押的东西严格来说跟岳父关系并不大，为何不留余地的执意反对。是妻子跟他提前通过电话还是如何？
  站起来，冲徐嘉璐道了声歉，他随后走了出去。
  回到车里，韩东疲倦靠着座椅，半天没启动。
  人总是擅长忘记以前，而只看现在。现在的振威是省内第一安保公司无疑，可他接手的时候，是个真正的烂摊子，岳父为此都愁到住院，想卖而找不到买家。
  到如今，他连找岳父商量个股权质押问题都行不通，还能冠冕堂皇的说自己手里持有的股份是他大度给的。难不成，做什么事，非要彻底撕破脸才可进行。怎么就不能好好商量商量，理解一下为何要质押股权！
  发着呆，电话响了起来，是妻子。
  他茫然拿起来放到耳边，紧跟着传来她压抑着怒火的质问：“你跟我爸吵架了？”
  韩东突然无力，也突然厌倦这种聊天方式。
  “没吵，争了几句。”
  夏梦不可置信：“就为了投资海城，不惜跟他，跟我，跟我所有在振威工作的亲戚朋友翻脸！”
  韩东声音骤然冷漠：“夏梦同志，麻烦你说话的时候稍微过一下脑子，理一下逻辑，不要动不动上纲上线。我哪怕要将振威卖掉，任何人也都插不了手，管不了。所以如果有人不介意翻脸，我也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