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池盯着那两张七月六日的票，叹气，看了老半天，把票夹进书里，眼不看为净。
  七月五日当天晚上，秦池在床上翻来翻去好久，一直不开心，脚丫子蹬来蹬去，揣进【牧云】的膝盖之间，肌肤交触，依旧不高兴。
  ——她很少有这么难睡着的夜晚。
  ——就因为去不了游乐园。
  从理智出发，秦池觉得自己有点大题小作了：她都已经是成年人了，居然还在为一次出行失败而感到郁闷；可从感情上出发，她又觉得自己的委屈很有道理：她从来没有去过游乐园，所以真的很想去一次。
  有了前边的期待，现在的落空就让人很难过。
  秦池默默地拿被子盖住脸。
  身边【牧云】也在叹气。
  【顾如渠】已经出发去f省了，他比【苏一杳】还要早一天过去。
  全家就剩下了她和“他”。
  越想越难受。
  秦池眼里冒了点泪，她忍着不高兴的情绪，深夜抑郁起来：如果没有生病的话，她就可以一个人去游乐园玩，其他躯壳不在身边保护她也没关系——
  可是生了病，她就得小心翼翼，生怕什么人撞一下她，让她摔倒受伤，影响心脏。
  她比瓷娃娃还要脆弱。
  太阳晒久了头昏脑胀，吹冷风吹久就头昏脑热。
  秦池翻了个身，把自己埋进【牧云】躯壳赤诚相对的胸膛里，眼泪掉了两颗，湿漉漉地爬在脸上。
  因为伤心，所以连脑子都有点不清楚了，哼唧好半天，呜呜咽咽着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秦池起床的时候，心中郁结还是揪着、卡着，她喝着牛奶，默默盯着从书里翻出来的票。
  她盯了好半天，把票拿了起来，胸口忽地涌起了一阵激烈、无法抑制的情绪：她还偏就要去玩不可！
  【苏一杳】【顾如渠】不在身边。
  可她还有【牧云】。
  【牧云】今天有个会要开，可她一点也不想让自己不高兴：郁结伤心伤肺，医生都不让她太难过，说要多笑，多开朗，保持好心态。
  昨天一晚上的纠结郁闷，让秦池本人陷入了“脑上头”的情绪之中。
  她抄起属于躯壳【牧云】的手机，啪啪啪地翻到通讯录里组织开会的秘书部林姐，发消息：
  [会议延后，今天有事。]
  林姐回复速度也很快：[好的老板。我立刻通知下去。]
  林姐是可靠的打工人，没有多问老板为什么要延后今天的会议。
  按照从前牧云的事业狂属性，开会时间确定下来，就少有变动。
  林姐在通知过后，没有深入思索下去，她下意识地认为老板可能有其他事务要处理，才会将此次会议延后。
  谁料，数日后，七月九日当天。
  牧云与女友欢乐谷一日游的热搜爆了。
  再一看那vlog博主的游玩时间，正好是七月六日当天。
  陈副总兴冲冲地在群里发消息，沉浸于老板自己带女友出门“营销”的快乐之中，嚎叫着老板真给力，他发际线有救了的欣喜。
  营销部门陈副总完全没想起那天原本有个会议要开，也没想到林姐当时通知他们延后会议——就是牧总为了陪女友出门玩。
  林姐在收到陈副总的群消息提醒时，默默回复一句：[那天早上老板特地要我延后会议。]
  她这消息发在几个部门头的私人群里。
  林姐、陈副总，以及法务、人资等部门经理，都在这群里。
  陈副总：？
  人资：谢谢林姐，我磕到了。
  法务：……救命，老板谈起恋爱来，可真够带劲儿的。
  陈副总：我的妈，老板还说别营销他和他女友，就营销他即可——问题是，他不觉得他一和女友出门，这就响当当告诉别人，快来看我们俩谈恋爱吗！？
  第56章 自己给自己道谢，自己给……
  七月九日当天。
  f省旅游城市公益广告拍摄前后花费了数日, 从落地下飞机，再到跟车去往拍摄地点，与拍摄负责方扣细节、进行拍摄流程……
  阿康全程跟在苏一杳身边, 领着属于苏一杳的团队等人, 共同行事。他作为经纪人，负责着艺人与拍摄方的接洽, 同时还得操心着苏一杳这几日的吃喝住行安排。
  他做苏一杳经纪人好几个年头，处理这类事物熟练于心, 这几日下来, 也没有什么为难事。
  拍摄最后一天，阿康从楼梯间走过，他捧一杯从x巴克买来的燕麦拿铁, 准备给苏一杳，就听到楼道里有几个工作人员在闲聊。
  这次拍公益广告, 主要拍摄人员都是从f省电视台里挑选来的。
  “苏一杳的团队果然还是很优秀啊, 口碑不错，上回我听人说, 要请宁玉, 她也是f省的, 不过还好没请她。”
  “怎么说？”
  “宁玉人挺出名，就是团队特别差劲，工作人员给她败了不少好感，我之前很爱看她演的古代剧，后来合作过一次, 对她好感度完全没了。”
  “噢，想起来了，你前年在台里搞了个综艺, 请她来做嘉宾，对吧？”
  “就是那次了……那时候她还没现在火呢，团队就够趾高气昂。”
  “苏一杳确实是好，很敬业，本来按照计划，我觉得还要拖延几天才能完成，结果真就按行程表进度，今天做最后一幕拍摄了。”
  阿康听着，心里头挺美：他领的艺人很优秀，口碑好，手下的团队亦是出色，在圈内的名声好听。他与有荣焉，高兴得神采飞扬。
  拿着燕麦拿铁外卖进了拍摄棚，就看到苏一杳在水下甩了个肩膀，随着摄像师一声卡，她从水中露面而出，肩头滑下湿漉漉的水珠，一双黑眸晶亮纯粹，很有当年他刚见到她时，那副纯真风情。
  公益广告的切入角度是“讲故事”，以一个渔女为主角，她在某日随父兄出海时，落进海水中，再睁眼时，已是百年之后。所见之景皆为陌生，她在惶惶不安之中，以“旧人”之眸，见证了时代的变迁，见证了原来的小小渔村变为如今平坦大道、钢铁大船……期间着重关注着渔村的美景，海域的澄澈，以及美好的生活环境。
  前天和昨天，整个拍摄组去了苏一杳的家乡，拍摄了需要的片子。今天，他们回到摄影棚内，在棚内进行更多细节的拍摄。
  阿康踮着脚，从人群中，看到苏一杳踩着泳池边缘的，湿淋淋的手臂还在滑落水珠，她接过旁边一人递来的毛巾，轻轻擦掉脸上的水。
  用的是防水化妆品，这样的擦水动作没有太损她的妆容。这个片段显然过了，她没必要再下水一次。
  阿康立刻挤进一群人中，将温热的燕麦拿铁递给她，示意喝几口热乎热乎。
  “大夏天，喝什么热饮……”苏一杳接过，一边乖顺地松懈肩头，让阿康把旁边的外套搭在她身上，一边抱怨着，然后往摄像机位置走去，准备看看效果如何。
  整个拍摄期间，拍摄地点里除了苏一杳团队外，还有政府文宣部请来的顾问们。
  大多年长，头发斑白，挺着个啤酒肚——男性人到中年后的发福，很难避免，再加上这个年龄的长辈基本没有保养的意识，也就让他们的外形看起来没那么出挑。
  这其中，显然有一个意外。
  阿康刚来时，还以为那位英俊的，有白人血统的男士是圈内人——实在是长相太好，身材也保持得非常棒，肩宽腿长，面部轮廓深邃。虽说鬓发带灰，可看他脸上的纹路，瞧着就特别年轻，半点不像是中年人。
  后来一问，才知道这位是省文宣部门从京市请来的教授，人很厉害，出版过好几本书，现在人在华宁大学任教。
  这几天下来，阿康作为个经纪人，在苏一杳忙着拍摄流程时候，凑了点热闹，蹭听了几句顾问们对于当地文化、历史演变的建议。他听完回到苏一杳身边，实在忍不住叨叨：“那位顾老师真是博学啊，说话也挺好听，跟讲故事似的娓娓道来，不愧是当老师的。”
  苏一杳默默地盯他一眼，阿康继续说：“而且也是真的很英俊，身材保持得真好。”
  阿康本人不是同性恋，不过他浸淫娱乐圈这么多年，一双眼分析美学的能力也被磨练出来。
  他懂得欣赏女性之美，亦懂得欣赏男性之俊。
  顾如渠从各个方面而言，都是非常吸睛的存在。
  “你觉得呢？”
  阿康说完，还想找人附和，就这么问苏一杳。
  他抬起脸看向苏一杳，就见到他的艺人，嘴角忍不住上扬，眼里璨璨：“你说得挺对。”
  阿康得到附和，也没再看苏一杳的表情，因此错过她微妙地后仰一下，喉中发出的柔软咕哝声。
  完全是一副“说这句话有点羞耻，可还能怎么办”的无奈。
  这几天，秦池操纵【苏一杳】和【顾如渠】时，尽量避免私下见面，过分亲近，惹人揣测。
  两具躯壳的身份都有点特殊。
  一个是艺人，一个是大学教授。
  一个二十七八，一个四十多岁。
  看年龄，是可以做父亲的男人。
  但看长相，完全就是个儒雅、英俊，风度翩翩的优质男性。
  一旦太过贴近，就会让人浮想联翩。
  艺人身份，决定了靠近【苏一杳】的漂亮、英俊男人，总会与她扯上绯闻。
  譬如此前的【牧云】。
  秦池不想再让自己的躯壳陷入之前那样的困境，即便这具躯壳和【顾如渠】的相性不错，她也不是很想把躯壳拉进娱乐圈的绯闻中。
  【苏一杳】和【顾如渠】，两具躯壳之间，皮肤接触，总能让秦池感受到“温暖”。
  近似于年长者对小辈的关爱呵护。
  像是父亲——秦池盲目猜想，她从来没有从秦余海身上感知到这般的温暖，她找不到合适的关系来阐述躯壳之间，相性不错带来的感受。
  最后，只能将这感知，当做是“长辈”“大人”对“小孩”关爱呵护时，会感受到的温存。
  这种接触，显然是有助于她精神的充盈，让她的情绪饱胀，感到快乐。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接触的好时机，她想要让躯壳之间接触，不如等回到家中再说。
  京市佑和街，独栋别墅，才是秦池和自己的躯壳们，真正的家。
  安全、隐私都能得到最大程度的保障。
  为避免给阿康、公司带来麻烦，秦池操纵【苏一杳】时，很少会睇过目光，特意看向【顾如渠】。【顾如渠】亦然。
  在这短短数日，拍摄流程中，大家也都没察觉到他们之间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