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完成了一场过于郑重的告别。
  郑重到，好像再也不会见面了。
  回到车上，霍骁随手拿起保温杯，打开盖子，他刚拿起要喝，突然注意到杯口一抹红印。
  霍骁又盖上杯子，原封不动地放回杯架上。
  回市区要半个多小时，路上两人都沉默，和来时的气氛截然不同。
  街道上渐渐繁忙，城市开始新一天的热闹。
  王若含歪头靠在车窗上，借着补觉发呆。
  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屏蔽所有人发了一条朋友圈。
  ——sunset
  她现在郁闷到极点。
  白色轿车稳稳停在人医门口，霍骁打开车锁，最后说：“工作顺利。”
  王若含点点头，拉开车门，一只脚踏了出去，屁股又回到坐垫上，转头问霍骁：“以后我还能找你打游戏吗？”
  霍骁顿了顿，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如果我有空的话。”
  王若含看着他没说话，表情看上去有点委屈。
  “我平时工作也挺忙的，其实打得不算多。”
  “我知道了，再见。”她下了车，头也不回地走进医院，脚步匆匆像是在逃。
  一路上，王若含呼吸急促，终是忍不住低骂了句渣男。
  骂出口自己又心虚，人家哪渣了。
  三个多月前拐他睡觉的人是自己，第二天拍拍屁股走人，拒绝对方好友申请的人也是自己。
  是她先说别再有联系，又厚着脸皮去找他打游戏。
  明明知道这个人不像表面上那么温和善良，明明知道他私底下嘴毒又自大，忍不住动摇的人也是她自己。
  霍骁要渣，那她就是贱。
  王若含烦躁地揉了揉头发，一天的好心情都毁了。
  “若含。”
  听到有人叫自己，王若含停下脚步回过头。
  秦也抬手，和她打招呼道：“早。”
  王若含调整好表情，笑着回：“早。”
  秦也问她：“早饭吃了吗？”
  王若含摇摇头。
  秦也从自己的包里摸出一袋饼干。
  王若含接过，说了声：“谢谢。”
  电梯到了，两人齐步走进去。
  轿厢开始上升，秦也出声问：“这两天有空吗？”
  “嗯？”
  “我妈想去吃一家新开的餐厅，问问你和方姨想不想一起去。”
  王若含点点头：“那我回去问问我妈。”
  “好。”
  三层很快就到了，秦也迈步出去，不知道是因为心不在焉，还是出于某种习惯，王若含也傻愣愣地跟着他出去。
  秦也突然停下，她差点撞上去。
  “还是想回来的吧？”秦也揶揄她。
  王若含懊悔地叹声气，解释说：“我起得太早，脑子还没清醒。”
  秦也伸手帮她按了下上升键：“上去吧，我先去上班了。”
  王若含点头微笑：“拜拜。”
  等人一走，她立刻跨下脸，重重敲了两下脑袋，搞什么啊，太丢人了。
  电梯下来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反正只有两层了，王若含决定爬楼梯上去。
  她边走边点开微信，删除那条仅自己可见。
  看见聊天界面有新消息，王若含点开，是周以发来的：我的天？什么情况？大清早的有人已经步数破万？王若含你半夜做贼去啦？
  王若含哒哒敲字：什么做贼，我被偷了还差不多。
  周以：被偷了什么？报警没？
  王若含随口回答：被偷家了。
  她收起手机塞进裤子口袋里，扶着栏杆继续爬楼。
  被偷了一颗少女芳心，报案的话警察能帮忙追回吗。
  能吗？
  第十五章
  氛围是种奇妙的东西，营造出来的浪漫或许是假象，但足够诱导一个人跌落陷阱。
  身后是披着晨曦的云雾，清早的空气清新，风也凉爽。
  这样的环境下，和一个人安静地对视，什么话都没说，又什么话都说尽了。
  霍骁差点再一次被氛围欺骗，悬起一颗心又无限沉溺下去。
  幸好来之前就做好准备，他还算是坚定，清醒地整理好感情，送给她祝福，然后告别。
  回申城的高速上，路过一处服务区，霍骁拐进去停好车。
  他拔了车钥匙，问林珊：“我去买杯咖啡，要给你带什么吗？”
  林珊正在看什么东西，头也不抬地说：“不用，你自己去吧。”
  霍骁独自下车，伸长胳膊活动了下筋骨，最近老是觉得脖子酸痛，但不敢在他妈面前提，怕又挨顿说教。
  他买好咖啡回来，上车时往旁边瞥了眼，林珊在刷朋友圈，一张一张照片点开放大，看个好几秒才滑到下一张。
  他认出照片上的人，文映梅文阿姨。
  霍骁抿着咖啡，忍不住偷笑：“我说妈，你到底是讨厌她还是爱而不自知啊？”
  林珊抬头看他，一脸的震惊：“你说什么呢？”
  霍骁放下咖啡杯，重新启动车子：“没，就好奇，你俩到底有什么过节？人家抢你奖学金，还是抢你年级第一了？”
  林珊提声否认：“怎么可能？当然不是，我一直第一名的好不好。”
  “那为什么？她和霍教授好过？”
  “那更不可能了，人家哪看得上你爸那种人呀。”
  霍骁笑了笑，这话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把她自己也说进去了，看来他妈也不总是精明聪睿，无懈可击的。
  “还有，谁说我讨厌她。”林珊低下头，继续看剩下的照片。
  霍骁不禁腹诽，还不叫讨厌，上次吃饭说话一个劲地夹枪带棒，服务员都看出你俩不对盘了。
  过了会，林珊终于放下手机，问霍骁：“欸，你和那小护士怎么样了？”
  霍骁愣了愣，敷衍道：“没怎么样。”
  显然林珊并不擅长和儿子聊情感问题，毫无技巧和保留，直白地问：“我看你的样子，不挺喜欢人家的吗？还没确定关系啊？”
  “就朋友。”霍骁舔了下嘴唇，“而且她在金陵我在申城，不适合。”
  林珊哼笑了一声：“你还真是尽挑你爸不好的地方遗传，他第一次拒绝我用的理由也是这个。”
  霍骁问：“那后来呢？你俩怎么又好上了？”
  林珊清清嗓子，一语带过：“我考研考过去呗，还能怎么办。”
  霍骁挑眉，这么多年一直没问过，竟然还是林珊追的他家霍教授，稀奇了。
  “我那个时候才二十出头，人生刚刚开始，试错的机会多，担心的东西少，但你现在不一样知道吗？所以我劝你认真考虑，真喜欢就别老用距离说事，要决定就这个人，也好好聊清楚，怎么妥协怎么让步。”
  “妈。”霍骁打断越说越来劲的林珊，“真没有，人家有喜欢的人。”
  林珊感到疑惑：“你上次半夜三点多出去，不是去和她看日出吗？”
  “啊，嗯。”
  “人家不喜欢你？”
  霍骁说：“我看应该是这样。”
  林珊啧了一声，话里尽是嫌弃：“你人格魅力怎么比你爸还差啊？这都没追到。”
  霍骁一整个语塞住，生硬地给自己找借口：“我也没追过人啊，谁知道。”
  林珊了然：“呵，是啊，像你这样的往那一站就有人被迷住了，但你当现在的女人和以前一样呢？我和你说啊，现在社会上的小姑娘都很清醒的，你越有套路表现得越完美，人家越觉得你不简单觉得你油。”
  霍骁不理解：“什么意思啊？表现得好还不行？”
  “不是，我的意思是，真实的笨拙永远胜过虚伪的体贴，明白吗？”
  霍骁皱着眉，似懂非懂。
  “我从小教你礼仪举止，告诉你在社交中首先要藏好你内心的想法，要温良谦恭，要细心周到，要以对方为先，能忍则忍，但爱情不是这回事啊，你要真喜欢一个人，就得打开心扉，这没什么丢人的，喜欢就说喜欢，讨厌就说讨厌，你什么样就什么样。你和叶婵分手的时候我就想说了，你觉得她说什么你都依着她就叫宠就叫对她好？女人很敏感的，探不到真心就明白了，你什么都说好，就是什么都无所谓，就是不够喜欢，不爱。”
  霍骁没说话，目视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三十岁的人了还要我教你谈恋爱啊？”林珊又叹声气，“我不催你，你还真不着急找老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