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
  冥河水母的触须细如丝线，从楼梯往下垂直空中，根本无人察觉。
  飘荡在一楼大厅的精神体，分明看到兰花螳螂听到呼救，转身往姜星辰的位置去了！
  正在着手进行破解工作的舟鲤蓦然一顿。
  不能让兰花螳螂知道姜星辰的位置！
  尽管姜星辰的去想并不难猜，可如果兰花螳螂与其正面冲突，无疑平川和响尾蛇会因此而进行抓捕。
  得把他暴露的可能性降至最低。
  舟鲤立刻动了起来。
  她潜伏在设施底部的精神体一角，抓住了姜星辰躲避子弹的时机。水母的触须悄无声息地绕过掩体，纠缠住姜星辰的脚腕。
  原本预备举枪反击的姜星辰蓦然一怔。
  两三根丝线般的触须与之接触，带来的痛觉几乎忽略不计。可随即更为熟悉的精神链接扑面而来，紧接着——
  “你得离开。”
  属于舟鲤的，很轻的声音从他的耳畔响起。
  不，说是耳畔，更像是在心底。
  朝思暮想的声音依旧乖顺柔软，她的尾音稍稍拉长，听起来甚至带上了几分委屈。
  “兰花螳螂马上就到，”她说，“刚好……平川的人还以为我在安保室，你能过去拦住他们么？”
  她在机房了，姜星辰立刻想道。
  温软的声调就在身后，产生精神链接后带来的感受比现实更“真”。姜星辰后背的肌肤隐隐发烫，好似她还像在旱魃星时那样，趴在自己的背上，凑到他的耳畔低声讲话。
  但现实中只有枪林弹雨和敌人的呼喊。
  姜星辰的后背靠在墙边，无尽的冰冷蔓延。
  错乱的认知让姜星辰无比烦躁。
  “滚出我的脑子。”他低声威胁：“我不需要你指点我该怎么做！”
  “姜星辰。”
  舟鲤却不生气：“你知道，必须拿到城门闸口的密匙，别让戴老大失望。”
  姜星辰咬牙：“你拿我爹威胁我？”
  舟鲤的声音还是又轻又软：“走东边的门，上三楼，安保室就在右手边，求你。”
  求他？
  掩体之后的男人冷笑出声。
  她就是这样。
  语气从不生硬、态度从不绝情，经常是把“请”或者“求”挂在嘴边，配上纤细的身形和精致的面孔，再垂下眼眸，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但舟鲤做出的决定，她不允许任何人质疑。
  在旱魃星说走就走，转身之后头也没回。
  如今也是如此。
  整整三天，姜星辰遥遥见过她一面，在庄园徘徊许久。
  舟鲤有无数次与他交谈，可她没有。现在是需要联系他了，精神就这么直接相连，好像之前的抓瞎试探都是笑话。
  “我有拒接的余地吗？”他问。
  “……”
  姜星辰“听”到舟鲤幽幽一声叹息。
  “找到机会再详谈，好么？”舟鲤反问。
  不用她再多言，姜星辰即刻起身。
  恼怒与愤恨在胸像中升腾，可姜星辰还是没忘记自己因何而来。他一个转身，直奔东边的出口。
  上三楼、拦住平川的私人卫队，他的动作机敏且毫不迟疑。
  人在顶楼机房的舟鲤长舒口气。
  几乎是姜星辰前脚离开，后脚兰花螳螂就追了上来。
  二人错开，这给了舟鲤更多的时间。
  她将自己的思绪从精神体中暂时抽离，处理完主机的最后一道防火墙，将密匙拷贝下来。
  而后舟鲤的意识再次回归精神体。
  短暂的两分钟内，他已经靠突袭击昏了冲上来的护卫队。
  冥河水母随着舟鲤的意识而动，漆黑的精神体穿过墙壁，幕布般的口腕包裹住安保室附近的空间。
  身处其中的姜星辰身形一动。
  他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了舟鲤的动向，男人退后几步，欲图拒绝她的靠近，可精神体温柔却坚定地缠住了他的手腕。
  起初并没有产生精神链接，直至舟鲤没有感受到真正的抗拒，水母的触须才纠缠上来。
  “没关系。”
  舟鲤的意识与姜星辰的意识相连，他们并不在一起，可心靠得比谁都近。
  “他们进不来。”舟鲤笃定说：“让我看看。”
  “什——”
  姜星辰拧起眉头，话刚出口，意识中舟鲤的右手依然抚向他的腹部。
  在现实中姜星辰的身躯因此而紧绷，舟鲤能“感觉”到，却不能真正的触摸到。她的指尖与姜星辰相接，唯一能直接触及的只有藏匿在男人皮肉之下的……一团精神力量。
  是她的精神力量。
  那就像是一枚巨大的卵，由黑焦油般的物质包裹着，连舟鲤自己都看不清内在是什么。
  只是归属于自己的认知让舟鲤多少产生了一些满足感。
  是那晚上留下的么？
  也不奇怪，舟鲤心想。那夜她的精神力最后一次爆发，之后精神体凝聚成形，在此之前失控时将过剩的力量留在对方体内，也很正常。
  思及鬣狗说他身体不舒服，舟鲤多少有了些头绪。
  姜星辰的情绪不太对，他的精神一直为她的力量裹挟，舟鲤察觉得到。
  “得想办法拿出来。”
  舟鲤的指尖停留在他的腹部：“时间长了，会有影响。”
  拿出来？
  姜星辰抿紧嘴唇，而后惊觉他由此萌发的第一个反应竟然是拒绝。
  身体本能地对舟鲤的提议产生抗拒，她冷静的言辞使得姜星辰浑身不舒服。好似舟鲤的提议不是解决问题，而是要扼杀什么新生的生命。
  新生的生命……
  “你知道这是什么？”姜星辰问。
  “我不太清楚。”
  回应他的是舟鲤略显茫然的神态：“但万一对你的身体造成伤害——”
  “不清楚你就要拿出来？！”
  姜星辰猛然抬高声音，打断了舟鲤的话语。
  他突然爆发的怒火让舟鲤微微瞪大眼，而后姜星辰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又不受控制了。男人随即攥紧拳头，深吸一口气：“密匙呢？”
  如此转移话题生硬无比。
  舟鲤仔细端详着他，一双眼眸里逐渐染上担忧。
  她本来想将密匙放在机房角落，待自己离开后再告知姜星辰。
  只要舟鲤还在平川的庄园内，就不会打草惊蛇。不与姜星辰直接见面会在很大程度上降低风险。
  然而现在舟鲤改注意了。
  精神链接究竟对姜星辰造成多少影响，她并不清楚。
  身为“女妖之吻”的智灵族人实在是太少了，也许整个银河系都没几个人清楚。但舟鲤对此要负绝对的责任。
  她想拥有他，没错。可舟鲤并不想摧毁姜星辰。
  意识到她在远离他后依旧对他产生“伤害”，让舟鲤多少有些惶恐。她深吸一口气：“你还是到机房来，至少让我确认一下——”
  “——讲什么呢，这么投入？”
  机房之内毫无征兆响起第三个人的声音。
  那一刻，舟鲤的心脏都要停跳了！
  是响尾蛇！
  偌大的机房空空荡荡，排风扇与冷机的声音不住回响。虚拟屏幕的冷光投射在一排又一排机箱上，反射出舟鲤身后雇佣兵高挑且整洁的倒影。
  “别这幅表情。”
  响尾蛇的声线在舟鲤头顶徘徊。
  “上次进入机械兵模式，待机八个小时，叫你们跑了，就小小地升级了一下。”
  雇佣兵含笑出言：“只要将一切交给ai，你的精神体根本探查不到我，不是吗？”
  他几乎贴了过来，如同真的爬行动物般，叫舟鲤脊背发凉。
  “所以，说什么呢？”
  响尾蛇垂头：“叫我也听听？”
  位于三楼的姜星辰，通过精神链接感受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