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渣被逼考科举 第15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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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在月光里 更新:2024-01-14 16:24 字数:4133
他们的年纪都不算轻了,全部成了家,还没出师,跟在师傅身后干活,一个月顶多拿到十余个钱,干活的时候能吃到个半饱。
实在是太穷,他们最后冒着被师傅逐出师门的风险,来到了制造学堂。
织造学堂没工钱,但给他们提供饭食,同样是混合的杂面馒头,多了一碗汤,新鲜干净,热乎乎,能吃饱。
既然来了就没退路,一致回答愿意继续学艺。
程子安听罢,沉着脸道:“你们既然愿意继续学,就主动点。说白了,他们看不起有何要紧之处?脸面是要靠自己去挣,本事也是自己学到了手!不管他们何种态度,你们要主动点,别傻呆呆楞在那里立木桩!地上的刨木花,清扫干净!废弃碍事的木头,赶紧搬走!早上早些去,晚上洒扫收拾干净再离开!拉锯刨木头的活,主动去做,不懂的地方,就问,眼睛脑子都放机灵点,在空些的时候问,一遍遍问,态度恭敬些,不耻下问!”
众人眼巴巴望着程子安,听得一愣一愣,木然的脸上渐渐有了反应。
是啊,机灵勤快些,像是做学徒对师傅那样,对着京城来的工匠老爷们,总能学到一二本事。
程子安再交待了几句,便让他们进屋去,他跟着回去,在外面看了一阵。
徐石头拿着扫帚,开始收拾刨木花,张黑子等人,则帮着一个工匠抬木头。
兴许是程子安在,所有人都没有出声阻拦。
午饭时辰快到了,程子安转身离开,去了闻山长的院子。
他不能时刻守着,何况,就靠这几根木头,能打破技艺垄断,等于是痴人说梦。
闻山长还未归来,院子里无人,他进去之后,干脆前去了灶房,让小徐氏加了他那一份饭食。
离开灶房走到廊檐下,闻山长腋下夹着书本,与闻绪一道走了过来。
程子安几个箭步上前,很是熟练接过闻山长腋下的书,顺道与闻绪打招呼。
闻山长问道:“花楼机做得如何了?那个方寅还没回京城?”
方寅前些时日来拜访过闻山长,用过了中午饭,闻山长借口要忙,便将他赶走了。
后来闻山长见到程子安,抱怨骂了好一通:“在府学里,见多了蠢货,着实不想再见到蠢人。那方寅虽说能考中进士,勉强算是会读书,在为人行事上,比我以前还不如!””
程子安笑道:“花楼机那边还算顺利,方寅来了好些时日,应当这几日就会回京。”
进了屋,程子安熟门熟路坐在了小杌子上,接过长山送进来的小炉茶水,捅开炉子开始煮茶。
炭火燃起来,程子安伸手烤着火,闻山长看了他好几眼,对闻绪道:“去换袋炭来,我闻着这个炭,呛鼻得很。”
闻绪应是前去拿好炭,程子安冲着闻山长笑。
闻山长瞪他,道:“我可不是为了你,是为了云州府,全大周的百姓,可不能倒下来。你瞧你,还笑呢,都瘦成了支杆一样,看了瘆得慌。”
程子安抬手抚摸自己的脸,惊恐地道:“不会吧,难道不帅气了?”
闻山长想要骂他,鼻子却无端感到阵阵酸楚。
身为云州府知府并不难,难在做事,替百姓真正谋福祉上。
这份难,比起仅仅做清正廉洁的好官,要难上百倍千倍。
程子安从不叫苦叫累,就如眼前这样,顶多耍疲赖与他胡罄几句。
闻绪拿了好炭进屋,程子安接过,放进了炉子里,道:“师兄在正好,我有个打算,想要与老师师兄一起商量。”
程子安便将打算写书的事情说了:“只靠着口口相传,技艺不但发挥不了功用,终究会有断掉的那一天。还是写出详尽的书,像《三字经》,《千字文》那样大肆铺开,如此一来,就再不是什么秘密,技艺能发挥出更大的功用。现在花楼机就是一个很好的契机,需要有人在旁边守着记录,我认为,师兄做事细致,文章功底扎实,这件事,师兄去做最好不过,不知老师,师兄如何看?”
闻山长当然没意见,尽全力支持程子安。
至于闻绪,能著书立说,是所有读书人都梦想之事。虽说程子安是让他记录,成书之后,他闻绪的名字,肯定能出现在其中一角。
且工匠技艺之书,如各种农书一样,会流传千古!
闻绪双眼闪着炙热的光,当即激动地应了:“子安,何时开始?”
闻山长拧眉,不悦道:“你看你,这么大了都不稳重。你对工匠之事,一窍不通,就敢这么接下了差使?”
程子安笑道:“师兄别急,总得要吃过午饭,师兄前去安排好手上的差使再开始。老师也不用担心,我回去给师兄做一份样式出来,师兄不懂工匠之事也无妨,只照着样例填写就是。隔行如隔山,师兄要是实在弄不明白,韩直他们又不愿意老实相告,我再与师兄说个法子。师兄可以顺道提一嘴,能将韩直他们的名字放在书上,保管师兄的问题,他们会很乐意积极回答。”
名字能被后人永远记着,感念,别说是工匠,帝王都愿意!
程子安与闻山长闻绪吃了饭,商议了一会细节,回到了府衙。
方寅早已在府衙值房候着,见到回来,顿时一下坐起身,长松了口气:“你终于回来了!”
程子安看到他因为没睡好,眼底的青色,惨白可怜兮兮的脸,不禁哀叹连连。
前途漫漫兮,任重道远得看不到尽头啊!
作者有话说:
第150章 150 一百五十章
◎无◎
对于方寅前来的目的, 程子安心下了然,脱下大氅随手扔在椅背上,前去小炉边提壶倒茶。
方寅手比他快, 抢先一步提起了铜壶, 将水朝杯盏里冲,茶叶被热水冲到了杯盏外, 他懊恼了声, 忙放下了铜壶, 手忙脚乱去捡。
程子安看得无奈又好笑,赶紧拦住他,道:“哎哎哎,别捡了。洗手了没?云州府所有的百姓都知道,饭前便后一定要净手, 入口的所有东西,一定要保证清洁。”
方寅烦躁地一摆手,道:“你少说风凉话!”
程子安看了他一眼,慢条斯理收拾着案桌, 道:“我没说风凉话,这是交给百姓防治生病的学问, 活着不易, 生得没有尊严,死的时候还痛苦,这做人有什么意思。”
方寅脑子里紧绷的弦, 嗡地就断了, 一蹦三丈高, 大声喊道。
“谁容易, 谁容易了?!”
声音拔得太高, 人太过激动,以致于后面的话都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发出尖利刺耳的声响。
“平民百姓不易,我比谁都清楚,因为我就是穷苦出身!我完不成差使,我被罢官,被解职,再回到以前穷困的日子!”
方寅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将心底深处阴暗见不得人的话道了出来,颤抖了下,跌坐回椅子里,抬手捂住了脸,如同受伤的困兽那样,肩膀耸动着抽泣。
读书时,程子安曾问过他无数次,为何而读书。
当时的他心怀壮志,自己能做个好官,清官,读书人自当以天下为己任。
出仕为官之后,方寅发现现实并不如自己所愿,他不想做事容易,想要做事才难。
哪怕是做清官,其实对百姓来说,也无半点用处,反倒是一种负担。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他身为户部郎中,俸禄在一千七百两银子左右。
拿明州府清水村举例,清水村约莫有近千百姓,这近千百姓,一年到头能存下的银子,不足五百两。
也就是要三个多清水村,才能供养得起他一个户部郎中。
当然,朝廷收取赋税,不会考虑到百姓实际的收入。
只要地里有粮食产出,人丁上了户帖,必须按照人丁,亩产缴纳各种赋税,服徭役。
日子过得如何,方寅经常半夜里惊醒,很久都心有余悸,怕一切都是梦,再回到以前。
方寅深以为耻,他曾经满腔的抱负,在现实面前左右摇摆,往前一步,就再难回头。
程子安倒了杯热茶放到他面前,叹息了声,道:“吃杯茶缓缓吧。”
方寅背转身,狼狈抹去了脸上的泪,端起茶盏喝了一气,瞪着他气狠狠道:“你尽管笑话我,我是害怕,就是害怕!”
程子安失笑,无语道:“我笑你作甚。”
穷怕了,苦怕了,有些官吏一上任,手段之狠,刮地何止三尺,被称为丧尽天良也不为过。
有良知的毕竟少,读书就是张遮羞布,所以“官来如剃”,比起强盗还要让百姓恐惧。
方寅见程子安真没半点笑话他的意思,神色缓和了几分,道:“我得回京城了,苦思许久,实在想不出如何交差。”
程子安看了他半晌,起身走案桌后,开始铺子磨墨,好奇问道:“这些时日,你一点法子都没想到?”
方寅气得喷道:“我空着手回去,再多的法子,都是狡辩!”
程子安闲闲道:“那就别空着手啊!”
方寅愣了下,道:“你说得轻巧,云州府欠了这么多赋税,我自己的俸禄全部贴补出来,不过是车水杯薪!”
程子安唔了声,提笔蘸墨,写起了字。
方寅看得更愤怒,他急得团团转,程子安还不当回事!
这一切,都因为他而起。要是换个郎中前来,不讲情面一定要收走赋税,看他还如何能躲得过!
程子安在中途抬头看了眼方寅,见他涨红了脸,死命瞪着自己,朝他笑了笑,道:“方寅,你替户部收取赋税,这是你最主要的差使,对吧?”
方寅想都不想,重重点了点头,道:“是!”
程子安循循善诱道:“既然如此,你就要朝着这方面去琢磨。别的都不要想,只盯着这个目的去努力。要是收不到钱粮,不能空着手回去交差,对吧?”
方寅愣了下,这次只点了点头,没再愤愤出声。
“不能空着手,手上就拿些东西啊,能应付过去的东西。云州府并非第一年欠缴赋税,拖欠了多年,大周还好着呢,再拖欠一年,大周也不会亡。
程子安写下最后一笔,将笔放回砚台里,吹了吹纸,掏出了抽屉里的府衙公章,蘸足了印泥,啪地一下盖在了纸上。
方寅神色若有所思,起身走到案桌前,拿起程子安盖了章的纸看起来,顿时瞪大眼,难以置信道:“你!你就不怕还不上?”
纸上,程子安居然写了高于云州府欠税一倍五的欠条!
程子安挤眼,道:“债多不愁。也就是你,我写的是欠条,让你回去交差。要是换作别人,我就是哭穷的折子,要找朝廷要赈济了!”
欠条就是一张纸,大周也不止是云州府拖欠赋税。
靠天吃饭,天不可捉摸,东边风调雨顺,北边说不定洪水泛滥,总有遭灾的地。
就这么点地,耕种能力,粮食亩产,抄家也抄不到粮食。
逼死几家几户无所谓,全都逼死的话,就没人给他们当牛马,说不定,还会改朝换代了。
云州府要交赋税,也不是现在,总得要云州府的百姓稍微喘过一口气再说。
方寅紧紧拽着欠条,盯着程子安,好半晌道:“胆子真是大,够无赖!”
程子安朝天翻白眼,道:“我这点算什么,你别夸我,我受不起。”
也是,无赖算得什么,比起贪官,或者不作为的官员,程子安根本不值得一提。
方寅深深呼出了口气,看着手上的欠条,犹豫着道:“只不知,圣上可会责罚。”
程子安道:“你哭啊,就哭云州府百姓的不易,他们的日子过得有多惨。这些都是事实,又不是要你瞎编乱造,你只管理直气壮,如实回禀就行了。别吹嘘,一个劲歌颂功劳。当然,这要只有你与圣上两人的时候,再哭。”